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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通久在衙门里虚度时光,早就是不谙世事的闲人一个,所以对外面的情况也不是了解的很清楚。刘毅的名字他听说过,毕竟南直隶新军的大名传播的还是比较广泛的,只不过王先通自己对新军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新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么强大。新军这种东西以前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罢了,戚家军够厉害吧,戚继光死后也就十几年功夫就彻底衰败了。所以王先通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还是喝酒来的实在。而他接到朝廷的文书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官员多了,光是漕运协同,基本上是来一个走一个,自己不是不想走,只是这个总督必须要由勋官来做,自己无权无势的,祖上王阳明也没留下什么巨额财富。自己跟其他的那些勋官比起来那就是叫花子,没钱打点关系,谁还管你死活。其他的勋官都不愿意来这个清水衙门,所以没办法,王先通就在这个位置上干到今天。
不过渡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完全的磨掉了王先通的脾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一品大员,是一个漕运总督,他只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忘的官员罢了。而以前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个协同打点了关系运作到其他的岗位上之后,个个手握实权,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对王先通有任何尊重的意思。新上任的协同是个手握军权的参将,朝廷给了他一个漕运协同的位置,王先通觉得肯定是其他的位置满了,暂时没空出来,所以为了给他提升品级,先用一个协同的位子稳住人家,过段时间有空缺了,人肯定还是要调走的。
王先通心里明白,这些个手握军权的将领在地方上都是飞扬跋扈,朝中的文臣忌惮他们在地方上的军力,一般都是采取结交的策略,崇祯皇帝对武将更是比文臣要好上几倍,毕竟要靠着这些武将为自己打仗,还是养着他们的好。所以打第一眼知道眼前人就是刘毅的时候,王先通就做好了准备,反正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走走过场得了。要说王先通的脾气那是真好,自己被刘毅用茶水泼了一脸,他也不气不恼,而是像没事人一样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刘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前些天本督就接到了公文,没想到刘将军这么快就到了总督衙门。”
这一下倒是让刘毅愣住了,世界上还有脾气这么好的人,自己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面前的难道不是一个一品大员吗?虽然是一个破落户,可是也是有新建伯的爵位的啊。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刘毅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立刻道:“下官正是刘毅。”王先通起身找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乌纱帽,然后规规矩矩的戴在头上,并且上前一把扶起了刘毅,然后说道:“刘大人能来总督衙门,真是让总督衙门蓬荜生辉啊。”刘毅愈发的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王先通真的是自己的上官?这么一看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王先通的上官似的。
刘毅被王先通扶起后立刻对庚子说道:“庚子,带着亲兵队撤到堂外,在外面等着。”“是!”庚子抱拳道。呼啦一下,亲兵们就撤了个干净。堂上一下子就清空了。只不过地上打碎的酒坛酒杯看起来还是非常的不和谐。
王先通满不在乎的说道:“来,诸位,你们都来跟新上任的协同刘大人见礼吧。”官员们立刻上前,纷纷无精打采的对刘毅拱拱手,然后一个个自我介绍道:“下官是常盈仓主事,下官是河道主事,下官是理刑主事,下官是河道提举,下官是漕运郎中,下官是总督府师爷。。。。。。”林林总总十几号人一一跟刘毅打招呼,这些人什么官职的都有,刘毅也不可能一一记住名字,所以也只是象征性的跟他们还礼。
大家见礼过后重新落座,众人很自觉的将王先通下首的位置空出来让刘毅坐下,刘毅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的问王先通道:“总督大人,下官在来之前便已经对漕运的情况有所耳闻,而且下官久在南直隶练兵,对于长江和运河的情况也算是比较熟悉,虽然这些年漕运废弛,但是说句到地的话,毕竟漕运总督府还是一品的大员的衙门,朝廷也没有明文规定收回漕运总督的权力,那么漕运总督府就还是大明主管江河的衙门,何以至此?”
刘毅一边说话,一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官员都不敢跟他对视,而是一个个将头深深的埋下,仿佛刘毅说的不是他们一般,王先通的脸色也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协同大人如此雷厉风行,一上来就提出了这么犀利的问题,这不是让大家心里尴尬了吗?年轻的将领就是不一样,平时估计是带兵带习惯了,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按照王先通内心的想法,反正你也不会在这里待上多久,你也受不了这里的氛围,那何必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呢。
王先通清了清嗓子说道:“刘大人,这个问题如果真要回答,那可就是说来话长了,不过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本督也不想瞒你什么,反正你在这里也待不长,漕运衙门早就不是原来的漕运衙门了,魏阉之后漕运大权就被地方上瓜分,我一个光棍总督,手上无兵无权的,谁还肯听我的命令,就说这常盈仓的粮食,我们又没有守卫仓库的兵丁,也没有大量的水手和运粮的板船,谁还买我们的账,你说是不是?”
刘毅连忙问道:“总督大人这话是何意?难道常盈仓的粮食不是你们在管?”“早就不是我们在管理了,常盈仓设在哪里,便是由哪里的官府出面接管,没办法,他们背后都是有布政使司撑腰的,那也是一品大员的机构,更何况跟朝中的联系更加紧密,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说三道四,这些年各地都不太平,打仗需要粮食,赈灾需要粮食,想必这些常盈仓里等待转运的粮食早就给当地的官府拿出去用掉了吧。”王先通无精打采的说道。
啪的一声,刘毅愤怒的拍案而起,常盈仓那可是漕运衙门的根本,那是用来转运和储存粮食的仓库,沿着长江,大运河,和黄河河段,每隔几个府就会设立一个常盈仓,那里面的粮食都是国家在紧急的时候才会征用的,并且是由漕运衙门统一调拨,那就是漕粮,是军队的军粮和老百姓的救命粮,如果被当地的官府把控,那还得了。试想,假如辽东发生了战事,太平府响应朝廷的号召,筹集了几万石粮食,沿着河道进行转运,粮食到了山东的常盈仓,却被山东当地的官府直接截胡,用到了山东境内的其他事情上面。那辽东前线的将士还不是一粒米都吃不到。更何况,大明地方上的官府已经腐败到一定的程度,这常盈仓里面的粮食究竟有多少用到了实处还是一个未知数。这么一来,常盈仓不就成了很多蛀虫赖以生存的根基了吗?反正漕运衙门也不管,这些个粮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后用在了什么地方,全是糊涂账,根本就没法查。
同时常盈仓作为基础机构,下面还有提刑司,造船厂等一大堆附属机构。如果说常盈仓这个根基被动了,就意味着下面的附属机构肯定也是全面废弃了。而这些东西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自己的军队想要控制住漕运,就要借着这些附属机构来进行扩张。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自己总不能直接调兵去接管某河段的防务吧。本来自己来拜访王先通,就是要给陶宗他们铺路,让他们将军队直接开进漕运衙门的各级下属机构,这些机构就算是像漕运衙门一样瘫痪都不要紧,只要这些机构还存在,自己就有办法让他们重新恢复。可是如果是重建,就要花费上更多的精力了,而且漕运衙门下面的船厂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虽然在中圩洲已经建立了军港和船厂,可是一是产能还是有限,而且还要偷偷摸摸的生产海舰,而如果拿下了漕运船厂,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漕运船厂里面生产海舰,打着漕运的旗号,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刘毅怒道:“地方官府简直是狗胆包天,竟然敢侵占常盈仓的粮食,若是如此,本将手上的战刀可是不认人。敢问总督大人,常盈仓下属的船厂,理刑衙门,提举司,河道工部等部门还都存在吗?”
王先通就知道刘毅这种武将听见此事肯定是这种反应,他想了想说道:“船厂还在,只不过年久失修,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其他的衙门其实本督也不甚清楚。还需要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