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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顾垣熙不在了,余念甚至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还好吗?”余念弱弱的问,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了痛哭不止的盛锦。
“我没事,如果方便的话,咳……”顾垣城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道,“回趟大宅,帮我和老三将黑西服带过来,还有,算了,见面再说。”
顾垣城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没有太多波澜。
他好像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衿贵到让人不可亵渎。
可是余念了解他,顾垣城的心理防线早就崩塌了,若是放在平日里,他的口中何时出现过这么多絮絮叨叨的语气词。
而身边的女孩,哭声大抵更甚,好像瞬间被人掏空了,痛不欲生。
余念没有时间再回大宅。
只是让阿战帮忙在附近买了两身男士丧葬专用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没有任何配饰。
在c市,穿着艳丽颜色到死者前是大不敬。
亡人不能走的安稳。
这原本都是老人家口口相传的风俗,顾垣城却也记着了。
余念也买了两条黑色连衣裙,是她和盛锦的。
到了医院,她拖着她到卫生间去换,却被那个女人重重的甩开了手。
“我不穿!”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甩开余念便往楼上跑,好像在突然知道了那个噩耗之后,她开始怀疑。
怀疑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会走得这么突然。
她觉得全世界都骗了她。
盛锦身上浅黄色的羽绒服很是扎眼,她跑到icu去,顾垣熙的病床却早就空了。
走廊里,顾垣彻蹲在墙角,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
余念追上去的时候,场景便是如此。
好像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事情都不公平,唯有生死,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顾家富有,顾垣城和顾垣彻的钱多到自己都数不过来。
可那又如何?
在他们的兄弟离世的时候,他们也要在死亡通知单上签字,也要穿上黑色西服,也要忙里忙外的办理后事。
琐琐碎碎,到哪里都是一个样。
只要有哥哥们在,顾垣彻大抵都是小孩子。
顾垣城的脸色惨白,脸上那向来锃光瓦亮的镜片,有细微的模糊,还有指印。
余念追着盛锦跑到楼上来,看着她将蹲在墙角的顾垣彻拉起来,对着他怒吼。
“你二哥呢?你二哥人在哪儿?”
“……”
顾垣彻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将盛锦死死的缩在怀里。
“是因为我们吗?因为二哥知道了我们的事,他生气了?生气了才会离开我们?”
“你别胡说!顾教授没事!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盛锦怒吼,抓了个同事过来问,“顾垣熙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普通病房?是去普通病房了吗?”
“……”
周遭无言,没有人敢回答她。
盛锦对顾垣熙的一片深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并不是谁有都勇气守着一个植物人五年的。
虽然这五年里,盛锦经历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可她从没有因为那写而动摇过,她依然爱他。
顾垣熙在医院的人缘很好。
他出身高贵,人却没有架子,带了那么多学生,全部一视同仁。
而他在任的时间里,从未出现过一次医疗事故,他一个好医生。
可大抵是人走茶凉……
院长派了人来和顾垣城寒暄,可也只是寒暄罢了。
“顾先生,有关于您弟弟死因,因为事发突然死亡证明上还没有写,如果您同意尸检的话,请在这里打钩,然后签字。”
余念只是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而这句话,让她思虑万千。
医生没有称呼他为顾董,大概在生死之间,早就没有高贵和低贱之分,没有职位可言。
董事长又如何?董事长的弟弟若是死了,烫得不过也只有那盒子似的太平间。
顾垣城没有说话,但余念听到了他刷刷的落笔声。
她走到他的身边,将准备好的黑色西装提着。
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顾垣城的鼻尖,在那刚劲有力的签名上,他选择了‘同意尸检’。
“去换衣服吧。”
余念将袋子递给他,然后踮起脚尖帮他摘掉身上的配饰。
袖扣、腕表、领带。
顾垣城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看着顾垣彻和盛锦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好像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又好像比谁都冷静。
“尸检需要一些时间,二哥的灵堂你打算安置在哪儿?回大宅还是找个殡仪馆?”
“……”
顾垣城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动,由着余念解开他深蓝色西装的扣子,脱掉。
“墓地那边要提前打招呼做清理,墓碑上刻字也需要时间。还有火化的日子,你预备三天后还是五天后?”
“……”
顾垣城原本就穿着件白色的衬衣,正好,也不用再换。
余念将新买的黑色西装披在他的肩上,她的手分明还没有好,这样大力气的动佐,那种痛便入了骨髓。
可余念大概是顾不上了,眼前这个男人,直挺挺的站着,一声不吭。
他不像顾垣彻那般情绪崩溃痛哭流涕,他只是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像一缕幽魂。
可他,是顾垣城啊。
在他好不容易和她度过了短暂的美好之后,世事无常,他还是要面对打击
“念。”
那唇瓣只吐出了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力气。
余念抬头看过去,将自己的头发捋在耳后。
“嗯,我在。”
“你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c市办丧事的这些事宜。
这大概是顾垣城想要问的话,可不过几个字,寥寥数语,余念听懂了。
“我爸妈去世的时候,这样的场景我大概也经历过,只是那个时候陪着我张罗这些事的人都在分光我家的钱财之后走了……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就什么都懂了,而且,永生忘不掉。”
余念说的很平静,她拍拍顾垣城的大臂,让那个男人抬起胳膊来。
那购物袋被余念放在脚边,她小心翼翼的帮眼前的男人系好扣子。
她将黑西裤拿出来放到顾垣城的手里,推着他走到男厕所门口。
“去换,我在这等你。”
“哦。”
顾垣城应了声,走进去。
余念大抵是不放心的,搓着手等在门口,时不时探头过去。
顾垣城是五分钟后从男厕所出来的。
黑色西裤和西装,白色衬衣,没有系领带。
这是c市治丧的标准穿着,他那样面无表情的走出来,鼻梁上的眼镜早就不见了。
“你也去换衣服吧。”
顾垣城淡淡说道,越过余念走了回去。
icu门外的走廊里,顾垣彻和盛锦依旧在抱头痛哭,那声音大抵是刺耳的。
可这样的哭声在医院太过常见,稀松平常。
盛锦还在念叨这顾垣熙在哪里,只是这一次有人回答她。
“太平间。”
顾垣城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可他都懒得去接。
“顾大哥,你为什么也要骗我,为什么?”
“我没骗你,他死了。”
顾垣城冷涩的说道,那眼睛斜斜的看过去,一片死寂。
余念换了衣服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好像已经从一翻混乱中变成了下一番混乱。
盛锦跪在顾垣城的脚边,而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
“起来。”
余念去拉盛锦,那个丫头分明小小的身子,现在却像是牛一样的力大无穷。
她抗争着,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可余念问她想要做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人间惨状。
大抵不过如此。
“如果你还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就和我先去换衣服。”
余念也是冷静的,拖着盛锦往女卫生间走。
她好像在经历了几轮绝望之后忽的认清了事实,却也听话了,和余念一起走进洗手间。
“你手不方便,我自己来。”
盛锦拿了那条黑色连衣裙走进一个隔间。
余念站在门外等她,而片刻的功夫,门里传来了悲痛欲绝的哭声。
如果说预感也分三六九等的话,余念此刻的预感并不好。
因为,两天之前,她接过一通电话。
是来自棉兰的。
她的哥哥生了气,嗔怪她的动作慢、斥责她只顾着儿女私情。
余念顶撞了他,态度很差。
那时候她大概是真的豁了出去。
哥哥想要的复仇那样残暴,她已经做过很多对不起顾垣城的事,这一次……她忽的想放手了,不管不顾了。
“哥,你不要逼我,如果你再逼我的话,我答应你的一切都不会做了。”
余念这句威胁大概激怒了余还。
耳边,是那个男人冷凝的笑意。
然后他说,“我懂了,怕是我妹妹好日子过太久忘了疼,也好,哥哥好好帮你回忆一下什么是疼,还有,顾垣城,我也帮他找找疼痛的感觉。”
这通电话过去,不过只有两天。
两天过后,二哥去世了。
余念忽然很想看看尸检结果,她害怕,大概,也不完全是害怕吧……
余还那个人做事从不会给人留把柄,想必若真的是他做的,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挖出证据。
余念的手腕隐隐作痛。
她扯掉了加压绷带,箍着那个东西,做什么都不方便。
像现在这样扯掉了,让伤处暴露在空气里,或许一切都会变好吧。
那肉粉色的加压泵带,被余念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好像再也忍受不了盛锦的哭声了,走过去,踹了门,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盛锦!你给我清醒一点!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是哭瞎了顾垣熙也活不过来了!”
没有了那加压泵带的束缚,余念的动作利落了些许。
她脱掉了盛锦的羽绒服和衬衣,帮她将那条黑色裙子套在身上。
她是孕妇,不能着凉,里面的打底衣喁喁鼓鼓的被塞在裙子里,看起来毫无美感。
她将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了下来,盖在盛锦的肩头。
“刚刚去商场匆忙,忘了帮你买外套,你先穿我的。”
余念帮盛锦将大衣的扣子扣好,动作要比刚刚照顾顾垣城时更加轻柔。
“你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要坚强。”
余念轻轻拉住了盛锦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时候不要浪费太多精力,能坐下歇会儿的时候,多休息一下。”
尸检结束之前,他们谁都见不到顾垣熙。
四个人便依旧坐在icu外面,哭声,刺入余念的头皮,她的眼眶也跟着通红,可她不敢哭,也不能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了。
好像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太多人离开她。
父母离开时,她还小,有顾垣城来拯救她。
可后来,她再面对的一切,便没有人能救,没有人能留了。
她想起了姜澜,那个本应该叫余归的人。
她也叫二哥,给顾硕起了名字,他不像余还这般有城府,他更像个傻子,威胁永远威胁不到点子上,坏事做的也七七八八。
可她却很讨厌他。
他嘴里吵吵嚷嚷的说着报仇,可又,真正伤害过谁?
他走的那天,棉兰那样湿热。
余念跪在他的灵堂一天一夜,那时候她怀着顾硕,大鹤劝她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可那时候的她哪里还顾得上。
满脑子都是那个混蛋在院子里打拳的声音,斥着脚,光着上半身,粗鲁无比。
他总是骂骂咧咧的说着话,余念最讨厌他这样,可终究,那骂骂咧咧说着糙话的人离开了她。
也是这个时候余念才发现,或许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他。
她叫他二哥,也是在他死了之后。
如今太平间躺着的,也是她的二哥,她叫他二哥,叫了很多很多年。
顾垣熙……是会在冰天雪地的冬天让她穿得暖和一些的人。
他会照顾她,帮她调养身体,整个顾家,唯有他一个人,在认认真真的给她当哥哥。
可他,也走了。
余念想过,如果顾垣熙出事和余还有关的话,她死都不会原谅他。
她会替顾垣城报复,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可是啊……
她又有些害怕,她害怕她敌不过他,她害怕自己没有他那么的心狠。
偌大的龑会,遍布东南亚的打手,余还是比她更豁的出去的人。
尸检报告,在一个小时之后出来的。
医生的脸色焦急,递了单子给顾垣城签字。
药物过敏引发的休克、窒息。
这几个字让学医的盛锦变得狂躁起来。
药物过敏?不可能的,顾垣熙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他对什么东西过敏都清楚的写在病例上。
那么只能证明一点,人为!
他去世是人为!
余念坐在椅子上,有这么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涌动,她害怕,这是一种被洪水吞没过后的恐惧。
若是真的,若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顾垣熙的命,她该用什么来还?
“调监控,然后交给警方处理吧,我弟弟不能白死。”
顾垣城淡淡说道,他走到余念的面前,牵起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心都是冰凉,带着岑岑的汗意。
“绷带呢?”
“拆了,已经不疼了。”
顾垣城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应声。
他牵着余念往前走,顾垣彻和盛锦都跟在后面。
好像只要这个男人在,一切的事情总有人决定。
尸检结果如此,医院也有必须要负的责任。
警察很快便过来了,调了监控,没有任何奇怪的人进出icu,护士医生的交接班和给药都有文字记录和证明。
这大概很奇怪了,奇怪的点就是,没有任何一点的线索。
是谁对顾垣熙下了手?监控里看不到,记录上找不到?
可他就这么离奇的,惨死了么?
警方又将关注放到顾垣熙生前最后用过的医疗废物上,到垃圾房去找,唯有icu那一袋子找不到了。
这更加确定,顾垣熙的死,是人为。
只不过者人为是猜测的,没有任何根据。
“顾董,还要不要继续查?”
警方自然是要尊重家属意见的,几个人围在顾垣城的身边,在等他最后的话。
若是查,顾垣熙就暂时无法火化,无法入土为安。
可若是不差,这件事将就此终结,一了百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顾垣城的决定。
警方是、顾垣彻是、盛锦也是……
唯有余念,她并不关心顾垣城的决定,只是死死的死死的攥着他的手。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顾垣城的冷汗密布,那是余念从未感受过的他的样子。
脆弱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