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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你不用做。”
余念拉开那箍着自己的手，起身走到热水盆前，重新浸湿了毛巾，又用力拧干。
她坐回床边，用手上的毛巾一下下贴在余还清俊的面颊上，她却是望着他的，在轻轻笑着。
“如果我们两个只是生在普通家庭，哥哥生病，妹妹照顾，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余念小心翼翼的帮余还擦着脸，就好像丝毫没有被那些糟心的事影响，一切的一切，都从海马体中抹去了，忘得一干二净。
可越是这样，余还越是担忧。
他气息虚浮的撑着床沿起身，呼吸就这样扑到余念低垂着的脸上。
“姜年杀了顾博澜，又自杀了，这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或许都是件好事，他们再也不需要用谎言弥补谎言，也算是快意。毕竟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能在一处也算是圆满……他们两个人的尸体已经让人送了出去，我总算是替爸妈和余归报了仇。可是余念，如果我不说，你就不问吗？”
余念先是一愣，而后便舒展表情扯了扯唇角，“那重要吗？”
她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又拿起了大夫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碗。
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吹。
“来，吃药。”
余还瞥了眼余念的手，却并没有凑过去将那汤药喝掉，只是依旧执着的问她。
“好，就算他们都不重要……那顾垣城呢，他也不重要吗？为什么你连他也不问？”
“从今往后，对我最重要的人，只有你。”
余念淡淡说道，直接将勺子送进了余还的唇瓣间。
“哥，爸妈不在了，二哥也不在了，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余念又舀了勺汤药送过去，这一次余还似乎不想再麻烦她，索性将勺子接过来，端起药碗一股脑将里面的药液吞了下去。
那张苍白的俊脸因为苦药而涨得通红，大手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一把便将余念揽进了怀里。
“念念，哥哥答应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余还的身体很凉，可他的力道却很大。
余念并没有说话……因为余还这样的承诺，她已经听无数人说过了。
那日，余归离开宅子的时候，也告诉她要等他回来。
她的父母携手赴死的时候，也让她等他们回来。
甚至十几年前余还失踪的时候，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余念这辈子最不缺的便是等待，她如约等着，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了……
这样的话，她大抵是听得厌倦，喉咙酸涩发紧，赶忙伸出手紧紧箍住了自家哥哥的脊背。
“余还，你最好不要骗我！上一次让我等你，我一等就是十二年……如果这一次你敢框我，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了！”
余念半撒着娇的说道，只是吸了吸鼻子，在余还看不到的地方堂皇的眨掉了泪水。
“好，哥哥答应你，一定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
余还的笑容很好看，温润如玉，眉眼间似乎都含着笑意。
甚至有的时候，余念都有些忘记，她的哥哥原本是个和顾垣城一样优秀的男人。
若是余家没有出事，哥哥没有出事，或许此时在c市商圈留有姓名的，不止有顾垣城一个。
可就是那样优秀又英俊的余还，如今被疾病缠身，无法行走，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他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本该清冽如水，温厚如风，可如今，本应该属于余还的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顾博澜毁的岂止一个余家，他也毁了她的哥哥，他毁了余还的一生。
余念只觉得依然咽不下这口气，好像复仇过后的快意并没有让她舒坦半分。
唯一让她隐忍不能发作的，只是因为余还的身子。
或许血缘之间的联系，总是深厚得不必多言。
余念并没有因为余还的病而哭哭啼啼，她只让他早些回来，她也相信，有她这句话，他的哥哥一定会坚持下去，闯过所有的难关。
只是这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余还便咳嗽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越困难，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紧紧的抵着唇瓣。
“哥！”
余念赶忙递了帕子过去，帮他顺着气。
那崭新的白色帕子上刹那间便染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余念似乎被余还这幅模样吓到了。
分明一分钟前，他还是好好的。
余念赶忙去叫大夫，再回来的时候，余还的鼻子里也淌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来，再没能睁开眼睛。
余还是被连夜送走的……
甚至有很多话，他还没来得及对余念交代。
只是乌泱泱的人群涌了进来，又乌泱泱了涌了出去，刹那间，这院子便空了。
余念原本想让阿京陪着余还一起走，可那个女孩却只是一边哭一边用力摇头。
她抽抽噎噎的对着余念比划，而那一字一句，她大概也能看得懂。
很早以前，余还便已经安排过了，如果他要离开宅子，要阿京务必留下来陪着余念。
呵……
果然啊，那个家伙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却唯独没有将他自己安排得明白。
余还走后，余念终于不用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坐在自家哥哥的床上，握成拳头的手用力撑着自己的膝盖。
外面起风了……
树叶子哗啦啦的声响此起彼伏，余念只是定定的望着床头柜。
那染了血的白色帕子，那喝光了的药碗，还有晶莹剔透的蜜饯盒子……
哥哥的东西都在，就像他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阿京立在余念的面前，却一直在哭，只是在她朦胧的视线里，余念的脸色也带着从未有过的苍白。
阿京记得余还对她的每一句嘱托，他说过的话她一向奉为圣旨。
他说，阿京，我只有余念这么一个妹妹，我一走，只怕她会难过，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陪着她，做她的看护、朋友、家人，给她全部的爱。
这些话阿京从不敢忘，也绝对不会忘。
她用手背蹭了蹭脸颊，赶忙走到余念的面前，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哭就哭吧。”
阿京对着余念默默比了几个字，而后便跪在那脚踏上，紧紧的抱住了余念。
可余念的表情却始终冷涩，就像是个被抽走了情绪的漂亮娃娃。
她由着阿京搂着她，却只是直挺挺的坐着。
“阿京，我也想哭啊……可是我哭不出。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余念面无表情的说道，可那副模样却比泪流满面来得更加难看。
那是一种逼近绝望的神情，冷凝过后，一切灰飞烟灭，只剩下仇恨的网将她紧紧困住，再也逃不开了。
在那划破天际的闪电中，渐渐响起了雷鸣。
敞开着的大门鼓鼓灌进疾风，吹响了卧室外面的珠帘，也吹乱了正厅里摆放着的花花草草。
“我的父母离开我了，顾二哥出了车祸，余归死了，如今，顾垣城和余还都生了病……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很愧疚很难过，总觉得这些事情都和我脱不开关系，阿京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顾垣城总说，会替顾家赎罪，将欠我们余家的还给我，可他能还给我什么呢？是能将爸妈还给我，还是能将哥哥还给我？人死不能复生，他什么都还不了！”
窗外猛然闪过的一道光照亮了余念决然的脸庞，风愈起，凌乱了女孩身上的衣裙。
她就像是个所向披靡的女战士，脸上再无悲喜，更无情绪，只剩下一片被涤荡过无数次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