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火把乱舞,把新城的上空照得通明!
一队队军卒四出,“嘭嘭”破门声不断,看着破门而入的官军,很多人都是破口大骂,自明嘉靖朝起,扬州便形成新旧二城并列的格局,旧城为乡绅居住区,而新城为盐商居住区,在他们眼中,扬州驻军不过是他们身边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各家又惊又怒,更是有人领着家丁将搜查的官军围住,高声呵斥,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钢刀和无情的斩杀。
捉拿盐帮余孽!
有敢抗拒者,当场格杀,所有家产全部充公。
事情变得如此,扬州城的盐商和百姓们都是反应不过来,好在勇卫营军纪严明,只要配合搜查,秋毫无犯,这让不少人长舒一口气。
火铳声和喊杀声在城内此起彼落,看来还是有不少人认不清形式!
在离漕帮分舵约百步的一条小巷里,杨凯武站在那里,因为夜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匹马飞奔而至,马上是勇卫营的传令兵,“大帅有令,所有盐帮余孽押往大营。”
杨凯武拉了拉斗笠,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队队军卒举着火把奔跑着,一匹匹快马交往穿梭着,越来越多的勇卫营军卒加入到搜捕的行列中。
火光中,领着大队兵马的贾琥突然勒住了马,对林三说道:“你带些人到河防衙门,将河防营参将和他全家杀了。”
林三:“诺。”转对一群军卒:“随我来!”
林三领着那群军卒飞奔而去。
摸了摸怀里的那封信,贾琥对身边一名军官:“你带一队人马到老街那里去,将扬州府丞和他全家杀了。”
那军官:“诺。”
兵凶之气笼罩着扬州城.....
一个不眠之夜。
天已经亮了,一支支蜡烛都快燃到了尽头。
扬州知府李明博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盐商们也噤若寒蝉地坐在那里,一个个眼中都布上了血丝,脸上满是倦容。
事情急转直下,扬州城杀了一夜人,扬州府丞和河防营参将全家被杀,江家、鲍家被灭族,还有十一家在搜查时因为不配合遭到了血腥的镇压,就连漕帮也死了一百多人,包括扬州分舵堂主。
突然,门啪地被推开了!
师爷急匆匆走了进来,在李明博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明博眼角扯了一下,接着苦笑了笑,看了看众人,说道:“盐政衙门那儿传来消息,说是从河防营参将家中搜出了鲍家勾结叛逆的证据,所以.....”
白总商突然失态地大吼一声:“他这是杀鸡儆猴吗?”把一旁的马总商吓得不轻。
马总商凄然一叹:“要是能从头再来,我倒宁愿守着几亩薄田,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百姓。”
堂中立刻炸开了锅,众盐商一个個张皇失措,纷纷议论起来。
“好了!”汪总商终于开口了。
大堂内又安静下来了。
汪总商叹了一声:“鲍家勾结叛逆,罪有应得!”接着转对李明博:“府台大人,扬州的官员百姓犯了律条,自有朝廷的律法在。不能他说杀就杀,居然还杀了府丞全家。我实在担心,扬州城会被他搅成什么样子!”
李明博站起身:“我累了.....”说罢转身离去。
众人心里雪亮,这位府台大人分明是害怕了。
萧总商:“拿了银子还将人杀了,小人行径!”
..........
“当!当当!”
一个个差役在大街小巷中敲锣而过:“开始喽——照常买卖,物价不动——”
..........
盐政衙门前院。
盐运使和几位盐道衙门的官员正面容凝重的站在院中。
一队差役肃立在他们的身边待命。
林如海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裹:“你们立刻动身,务必在三天之内把这个送到乾清宫!”
队官接过包裹大声答道:“是!”领着那队差役飞奔而去。
林如海又转对众官员:“军方已经替我们扫清了障碍,缉私营参将也已经下狱。接下来就是咱们的事情了,会审一应从犯。务必审谳翔实,给朝廷一个交代,给扬州的百姓一个交代!”
众官员一齐答道:“是!”
..........
扬州府衙后院,书房。
李明博铁青着脸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大一小两只牛皮信套。
师爷和两名身着劲装的汉子肃立在那儿。
“老爷?”师爷开口了。
李明博没有答话,只是摆了摆手。
师爷拿起那个小信套:“你立刻动身,把这个交给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大人!”
左边那个汉子接过信套大声答道:“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师爷又拿起那个大信套:“你也即刻动身,务必在三天之内把这个送到首辅手里!”
另一名汉子接过信套也答了一声:“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大人为何提醒甄家?”
李明博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冷冷地说道:“太上皇还在,他没有这个胆,也没有这个本事!”
...........
古时道路不便,消息不灵通,然而事情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直到第三日,也就是过了冬至才归于平静。
盐道、河道和驻军有三十余名官员被下狱抄家,那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军营里运,再加上查抄的盐商家产,听说光现银就有上千万两。
看似简单粗暴的手段却解决了困扰朝廷数十年的难题。
就在扬州风平浪静之时,都中却早已暗潮汹涌。
天还没有亮透,宁荣街两旁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宁国府大门紧闭,门洞檐下那两只白纱灯笼被寒风吹得晃来晃去,咯吱咯吱的响着。
大门的两侧和街道上已经布满了执枪挎刀的兵马司军卒。
大门前,兵马司指挥使、景田侯裘良亲自率领十六名亲兵守护着。
“来了!”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清流们来了!
礼部右侍郎徐尧手捧着折子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陈琳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后面是数十位礼部、都察院、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文官,最后面是几百名国子监生员和进京参加建武二年恩科会试的各府举子,他们列成浩浩荡荡的长队,一个个神情肃穆。
..........
皇城,兵部值房内。
兵部尚书王鹤堂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疾走。
礼部尚书许茂春、兵部右侍郎马茂诚和户部右侍郎倪友德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王鹤堂。
王鹤堂停住脚步,轻轻叹了口气:“欺负孤寡老弱,非君子所为。你们太过分了。”
倪友德站了起来:“国库空虚,百姓厌战,只要合约签订,百姓们就能过上太平日子。别说牺牲一个贾琥,就是十个、百个也是值得的。”
一片沉默,王鹤堂没有搭话,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正如所有人猜测,鄂弼是来和谈的,并且很有诚意:双方停战,签订合约,结为兄弟之国,重开马市,互相通商。裁撤兵马,保证十年之内不会向边境增兵,锦州城让与大周。
唯一的条件就是将贾琥的脑袋带回盛京。
如此条件不说满朝文武,就连皇帝都犹豫了,之所以没有表态,应该是怕边关将领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众文官们商量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让贾家自己上书,祈求为国赴死。
折子早已拟好,就差贾家人签名了。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到了公案上,一个好长的公折平铺在上面,公折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官员的名字,除了内阁和部分勋贵军方的官员,近七成的官员在上面签了名。
王鹤堂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于公于私他都该在上面签字,但他此刻却犯了难,因为他收下了鄂弼的那支千年老山参。
不过,一个勋贵将领换来十年的休养生息,虽说有赌的成分,但还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王鹤堂眼中的光也虚了。
许茂春十分平静,不疾不徐地说话了:“这件事确实不光彩,但咱们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大周的百姓!吾辈读书人行事光明磊落,皆出以公心,决无偏私!君子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王尚书不要有顾虑。”
马茂诚:“部堂,若是漠北、辽西同时开战.....”
王鹤堂倏地又走到公案前坐下,提起笔在公折上写下了“王鹤堂”三个字。
...........
队伍在向前行进。
距离宁国府大门越来越近。
裘良铁青着脸,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飞快地捏住了腰间的剑柄!
众亲兵的手都紧紧地握在刀柄上。
终于,队伍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前。
裘良板着一张脸,紧盯着面前的徐尧等人。
徐尧和陈琳对视了一眼,接着把袍服一撩,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