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炼体的原理说也简单,第一步大同小异,借用元气之力淬皮炼骨,功法之间的差别只在成效不同,与体内气窍多寡、气旋大小及气脉是否畅通无关。
换言之,炼体对根骨的要求并不高。这也是宠渡苦求炼体法门的直接原因。
九二玄功第一重,同样如此。
只因泥丸宫中先天一点真灵,每个人出生之时,便具“生命之气”。此气化为五行精气运行体内,数量、品质及强弱等因人而异。
此即所谓“先天之精”。
故而人体本身也具五行属性,金水木火土各有所司。
宠渡按功法所述,内以灵力为纲,外以元气为引,激发体内火行精气,借助灵根天然的收放之力,让火气附着在骨骼上。
五行之中,水生肾,肾主骨,因而人骨近水,与火两难相容。最开始水火相侵,水盛火衰,附着在骨骼上的火气不够,宠渡并不觉得如何。
然而越往后火气越聚越多,火力越来越旺,热感越来越强。水弱火强,到最后,犹如烧红的刀刃刮筋剔骨一般,灼痛难当。
——是为炼骨。
好比匠人打铁,先将铁块烧得通红,再以铁锤反复敲打。如此循环若干次,最后将铁块锻造成想要的模样。
当中苦楚谁人知?
宠渡算是深有体会,只把筋骨炼一遍,强撑下来已是浑身剧痛,止不住手脚发颤汗如雨下,直叹道:“怪不得没几个人练,简直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罪受。”
但再痛又怎么痛得过心血被抽?……前事不堪,宠渡不想再去感受面对蝙蝠血影时的那种无力,也不想再去经历被矮道人一拳砸晕的狼狈,更不想再被独臂道人那样的剑光穷追猛打得跟狗一样。
要实现这一切只有一条路可走。
变强!
变强!!
变强!!!
比起以往任何时候,宠渡都渴望拥有更强的实力。加之老头子溘然仙逝,今后再多千难万险就只能靠自己趟过去;即如眼下凉城波云诡谲,身在其中若无足够硬的拳头与起码的智慧万难自保。
甚而冥冥之中,宠渡隐隐有种莫名预感:此番凉城之行后,自己的修行极可能地覆天翻,走上一条与过去、与师徒二人设想乃至与玄门大众截然不同的路。
所以这份渴望便更紧迫了几分。
所以再苦再痛都见鬼去。
宠渡缓了片刻,将皮肉也炼了一通。
越发艰难,越见执着。
心性如此。
“小爷还就不信了……”宠渡咬牙发狠,又来炼皮炼肉,一会儿像置身火炉里烤着,一会又像身在蒸笼里蒸着,个中滋味儿好不酷爽。
炼体之道本无止境,如果不得机缘奇遇,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付出大回报慢。
宠渡目前连热身都谈不上,更别说有啥效果,肉眼看皮肉,神念看筋骨,果然不见皮肉筋骨有任何变化,“管他呢,好歹把过程走了一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宠渡倒也看得开;只是这一通猛炼,将体内五行水火两亏,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时口渴难耐,提着茶壶把水喝个精光,前前后后叫店家连添七次茶水。
“客官,”店小二莫名奇妙,“您这是……用茶泡澡哩?”
“怎地,不可?”
“倒不是。小的头回见,学学。”
“小哥说笑了,天热口渴而已。那桌上的钱袋,你且拿去,把茶水放下就好。”
金乌派全城拿人,自要提防被认出来,宠渡泡在浴桶里不露面儿,也正好梳洗一番,等去了汗正要起身,却听上方几声轻响。
屋顶有人?!
意随心动,神念已透过瓦片散了出去。
房顶上有一彪形大汉似壁虎般趴着,身上气息敛而不散,令人难窥具体修为,虽则黑布蒙面,却挡不住神念的勾勒,脸上一道叉形伤痕异常可怖,叫人过目难忘。
大汉腕上套一储物手镯,古色古香似非凡品。宠渡见猎心喜,想把手镯里面探个究竟,不意那古镯设有阵法阻绝,竟把神念反弹开去。
所幸阵法仅有隔绝之效,并无示警之功,刀疤脸故此不曾察觉,小心揭开瓦片,只见宠渡脑勺,便换个地方想看正脸,明显一副找人的模样。
找谁?
猛然想起悬赏榜,宠渡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将毛巾盖脸,把脑袋搁在浴桶边,嗯嗯呀呀把小曲儿哼起来,“伸呐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呐唉哟……”
在万妖山被血影抽食心血,刚刚强炼皮骨又亏了血气,宠渡身形缩水一般小了一圈,还有多少原来的样子?
脸帕勾勒出一张瘦削的脸庞,刀疤脸盯看片刻摇头去了。宠渡心间却堆满疑云,不自觉将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是在找小爷么?
忽又来一人,身形凹凸显是名女子。
“洗完澡澡睡觉觉。”宠渡头顶毛巾“哗啦”起身,装模作样伸个懒腰。女子正巧揭瓦来看,猝不及防一片春光,把双眼一翻,同那疤脸大汉一样盖瓦走了。
如此不过小半时辰,先后来去四拨人。
什么局面?
左思右想,宠渡心痒如猫抓,到底按捺不住,穿衣蒙面也上到房顶,借着清幽的月光,但见人影翻飞,不知多少猎妖客在大街小巷中跳来跳去,明显跟之前几拨人马一样在找人。
忽有一人落在旁边,问:“老弟可有线索?”宠渡压低嗓音道:“都把城里翻遍了也不见人,这小子钻地缝里去了?”
“嘿嘿。金乌派的悬赏又岂是那么好拿的?”
“还真在找小爷?”宠渡心头一沉,心说金乌派开出的价码不就一百贯嘛,至于让这么多人半夜不睡上房揭瓦?眼珠一转贼笑道:“道友,我看你骨骼惊奇,实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他日必定飞龙上天呀。”
“过奖、过奖。”那人眉飞色舞,颇为受用的样子,“老弟不也有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嘛。”
“不若入我门下如何?”
“你门下?!”
“正是。待遇丰厚。”
“什么来路?”
“只是有这想法,还没想好名字哩。但你若入门,便是二师兄,论地位可比去净妖宗当个卖苦力的杂役强多了。等他日——”
“嘁。”那人没好气,转身就走,“脑壳有包,出门忘吃药了。”
“吃你个大头鬼,小爷还看不上你哩。”宠渡呵呵窃笑,若不如此还真不知怎么将那人打发走,随即躲在暗处又看了一阵,心头叫苦不迭。
形势似乎远比预估的更严峻。
但为什么呢?
一百贯而已,犯得上如此兴师动众?
莫非还有什么细节被自己漏掉了?
一时闹不明白,又想起明早要找净妖宗报信,必要养好精神,宠渡只得翻身回屋,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临睡前将一撮头发剪碎了做成胡须贴在唇上;次日起后,又把黑布条绕头一圈将左眼蒙住。
对镜一照,四条眉毛的独眼龙。
满意。
宠渡问好方向,自出了客栈。
净妖宗独立城北,小门小派散布城南,因此凉城仅有东西二门,城门附近各自设有“坊市”,地摊儿、灵材铺、酒楼、茶肆、客栈、马舍、钱庄……各种买卖,应有尽有。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讨价还价,难见消停。
也因此,摊位费和铺面租金是天大一笔油水。净妖宗镇守一方,理直气壮,把这份独食吃得心安理得,除了在坊市里开有自家的灵材铺,另设巡逻点若干,安排弟子例行巡街,调理纠纷,维持秩序。
想起老狼的嘱托,宠渡找上门去,据实告知飞鼠山之事,正说着,猛听得门外传进来一句骂声。
——“这大清早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话音落时,从外走进一名净妖宗弟子。
一个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