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告诉百姓们,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刘瑾当庭宣读的圣旨简洁异常,甚至都不像个‘有文化’的人应该写出来的。
但朱厚照命人大印一盖,这又确确实实是一封圣旨。
至于听得懂其深意的人则有些心情复杂的看了眼皇帝。
为什么要这样写?
这是当年朱元章下的圣旨。
朱元章泥腿子出身,天上地下一切规矩都是他的规矩,他圣旨就这样写,谁能有办法?
现如今,当今圣上把当年太祖高皇帝的圣旨原封不动的抄了过来,什么用意?
朱厚照弯了弯嘴角,“这道旨意是朕亲手所书,即刻起传于内外,务必使京中大小官员和普通百姓一一知晓!接旨!”
接旨,只能接旨。虽说有点不上路子,但这是祖宗写过的圣旨,说起来都可以是祖制。
“臣吏部尚书王鏊,接旨!”
“臣户部尚书韩文接旨!”
“臣詹事府少詹事杨廷和接旨!”
……
出来讲话的人越发的增多,这都是皇帝这些年培养出的自己人。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高亢的声音,“陛下!腾骧左卫指挥使常飞求见!”
朱厚照坐回龙椅,头抬了抬往外看去,“宣进来,看看是什么事。”
“宣!”
常飞是怀远候次子,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代,在军学院有过学习经历,现任腾骧左卫指挥使,他这样的勋贵,是皇帝铁杆的铁杆。
“启禀陛下!臣奉令在京中维护治安。但今日早间以来,京师百姓闻鞑靼入寇讯,情绪激昂、声不能止,并自发游街喧哗,说要抓住奸臣,为国除害!”
“什么奸臣?”朱厚照坐在上面询问。
“就是……要阻止皇上出兵的奸臣。”
此话一出,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脸色全都大变!
阻止出兵怎么和奸臣就这样划了等号了?谁在背后运作?!
李东阳也似乎明白为什么皇帝这样一个在文华殿读书好几年的皇子,忽然间下了这个大白话的圣旨!
他就是要让京师的百姓都听得懂!
听得懂皇帝是要出征的!
皇帝这是和百姓结成了一队,这下他们这些人就是再能说,又怎么敌得过天下悠悠之口?
原本他们可以像刘大夏给韩文按罪名那样,将其打为奸臣,可现在形势反过来了。他们失去了这个制高点,
那么反对皇帝、并借此求直卖名之路是走不通的。
这个时候还反对皇帝就要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赤子之心,坚持心中的道义,哪怕因此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朱厚照则在心中冷笑,大明朝要真都是这样的大臣,那国家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朝廷没有奸臣,都是忠臣。”皇帝站了起来,摊着手,“遵了圣旨,还有谁不是忠臣吗?”
刘健已经是老官僚了,但面对皇帝这样的手腕他也很难不心惊。
当今天子,可追古时人杰!
这样的话,即便六科封驳圣旨其实也起不来什么风波,无非就是拉下来、定个奸臣的名声,然后换个人罢了。
眼看局势渐定,皇帝不再客气,“传旨,上直亲卫中振武卫、宣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金吾前卫、后卫,羽林左卫、右卫共八卫按令出征,前出接敌,大明国境内,有外族敢称兵者,皆斩!”
“传旨,令大同副总兵官杨尚义率领骑兵部队向宁夏方向移动,寻机歼敌,凡有后退者,斩!”
八卫士兵一共四万五千兵马,杨尚义的骑兵部队是两万两千人马。再加上宁夏、榆林、甘肃等本身就在边疆的士兵,就这么动一下,少说二十万兵马围绕着火筛部。
这种情况下,朱厚照其实不担心打不打得赢,主要还是担心火筛会熘。不过这几年明军一直避让,火筛会选择打一下的概率也蛮大的。
朝廷的兵,是够的。主要是没有称职的将领。皇帝的圣旨里还没明说,也让一众大臣奇怪。
武将啊,还是不够。
从弘治十七年至今,朱厚照搜肠刮肚,就只想到了一个名将,此人名为周尚文。
他是世袭的军籍,接的是西安后卫的指挥同知,他打仗多谋略、擅长骑射,今年也已经整三十岁了。
历史上能够出头,得一直等到安化王造反,作战有功才逐渐升迁。所以说军学院的学生请战是有理由的,没仗打怎么当将军?
武将缺乏,仅有的一个更为珍贵。周尚文一离开学院后,朱厚照便安排他升任指挥使。单独领振武卫,后来各等级卫演武之中,周尚文表现都不俗。
当然,以他的资质,要想作为此次出征的大元帅是不够格的,在下面当个前锋还可以。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尴尬,朝廷出征,没有什么靠谱的人。
但即便这样,皇帝也不想在勋贵当中找个草包凑数,像英国公张懋,老态龙钟;保国公朱晖性格软糯,打仗只敢打必胜的仗;定国公徐光祚……废物一个。
还有些像武定侯郭勋、平江伯陈锐之流……几万的部队给这些人,你晚上能睡得着?这心得多大。
还不如把这些部队都交给杨一清指挥,尽管这样一来边军将领兵力就太强大了,但朱厚照宁愿去赌杨一清的忠心,也不愿意去赌那些勋贵能打一场漂亮仗。
前者还有可能,后者就是做梦!
这也真是让人无奈,想当年虽说朝廷也无人、但至少还有个王越可以用,到今日其实是有些断层。
……说到断层,
朱厚照忽然想到一个接王越衣钵的人。
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差点把这么个大帅之才给忘记了!真是失策!
下了朝后,皇帝没有让王鏊离开,一道圣旨把他又召到乾清宫,还没等他屁股坐热,他就开始问:“先生,当年和你一起去西北的那个王守仁,你还记得吗?”
王鏊眨了眨眼睛,“……此人,不是被殿下贬去了贵州吗?”
说起来也要有五六年了。
朱厚照紧抿着嘴唇,不管怎样,既然是天才,应该能悟出什么东西来了?
“先不要打扰他。给当地的属官去个急递,叫他们暗中寻访,看看这个王守仁在做什么。八百里加急,此事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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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鏊心说,王守仁果然是有才得,被贬到贵州那种角落里,竟然还能被皇帝记在心里。想来将来一飞冲天,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是。臣这就回吏部去办。”
“好!”
朱厚照搓了搓手,他心中的信心更足了,只要不打出土木堡那种大败,留着朝廷的底子,将来有王守仁、周尚文、杨一清等狠人,还怕边疆不靖?
不过也不能说他把王守仁给忘了,这是要悟道成圣的人,朱厚照想着尽量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此次派人探听消息,只要他开始神神叨叨的讲学,那么其实就差不多可以让他出山了。
当然,皇帝这一番安排,还是让勋贵们有些丢面子,本来嘛,平时都是文官们的舞台,好不容易等到有战事了,结果皇帝直接无视了他们。
树要皮,人要脸啊!
从第二天开始,定国公、保国公就倚老卖老的在侍从室递牌子要插队。
朱厚照哭笑不得,就命人把这些牌子合一合,一并见了拉倒。
结果这帮老头儿、大明朝正儿八经的贵族们,全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跟小孩子似的。
翻完手中一个奏疏,皇帝撇了一眼这四人,“朕听说,丰熙都叫你们给骂了一顿,怎么现在来了,都不说话吗?”
保国公朱晖先讲了,“陛下,这次出兵,臣本来想自荐替皇上杀杀这些北虏锐气的,可是……皇上您问都没问过我们,朝廷出兵,却将兵马尽数交了杨一清指挥,他……他……”
“朕知道你的意思,监军朕已派了张永去了。出不了乱子。”
“可现在外边儿都说陛下不信任我们。”定国公个头小,人又胖,活脱脱一个享清福的小老头,还打仗呢。
朱厚照想了想,“皇室与勋贵是一体。朕怎么会不信任你们?定国公,你不要和朕胡搅蛮缠。朕是觉得出征是苦差事,累着你们几个长辈。这样,如果你们实在觉得面子挂不住,那就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替朕分别巡视京师周边各卫所。上次奏报鞑靼人在宁夏,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打到哪里,朝廷在各地的卫所也要加强防备。这也是很关键的。”
“朕在紫禁城,说是皇帝。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朕只能信任你们,你们用自己的眼睛替朕看,用自己的耳朵替朕听。”
几个老头儿一想,这活儿倒也不是不行,作为皇帝的‘特使’,至少能封住那些猜疑他们和皇帝关系的人的臭嘴。
“臣等遵旨!”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了声,“几个长辈为难我一个小孩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定国公、保国公等人看皇帝心情其实不错,所以也不是很害怕,嬉皮笑脸的,“那老臣们就干活去了,陛下你也要保重身体。”
“你们才要保重身体,保国公,你都要六十了?”
“臣老当益壮,还能再为陛下执锐呢!”
朱厚照只能摇头,不去理这些老头儿,转而对刘瑾说:“此次出征的八卫指挥使都到了嘛?”
刘瑾沉着脑袋,“回皇上的话,都已经到了,在候着呢。”
皇帝伸了伸懒腰,“走!见见去!”
弘治十二年,他作为太子监军时恢复了部分上直亲卫的职能这些由皇帝亲领的军队,本身他就很重视,更何况,此次要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