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虽没地位,但有钱,梅可甲不消几天功夫就在京城买了个像模像样的宅子。
他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除了正妻,还有妾四人。
其中最得宠的便是小儿子梅怀古。
也因为是这样从小就不是很懂规矩,但现在却要入宫。
这是梅可甲最放心不下的事。
据说太子已经有一个伴读,不过人家的父亲是进士。他,一个低贱商人罢了。
人家那是真伴读,
自家这个孩子却是要绑在太子身边的。
两个姐姐围在梅怀古身边,
她们都在问,宫里好不好玩儿,太子是什么模样,
因是孩子,言语之中也不会像大人那样注意。
梅可甲很是生气,“散开!以后立个规矩,家里谁都不允许问怀古宫里的事!”
这真的没道理,
但他在家中一向有威信,说一不二,正妻都不敢硬顶他。
这不是他暴躁,只是他有他对规矩的理解。
“怀古,你过来。”
梅可甲领着孩子入了一座假亭,他靠着石凳坐下。
小孩子离得近了也才发现父亲的脸颊皮肤下有一抹红色,这是喝了酒了,“爹,你这是怎么了?”
梅可甲有些酒醉后的眼神迷离,接着是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
动作粗暴,喘息声重。
他是真爷们儿,哪怕张坋那样拷打他,他也还是活了下来,所以不会哭。
“往后……你在那里,一定要守规矩。在以前的家里,你闯什么祸,爹都能给你摆平。但你之后待的地方,爹摆不平任何人,”
说到此处,他放开了儿子,眼神落在小孩儿嫩透的脸上,“你我父子便是最低一阶的,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做人做事都得夹着尾巴。”
梅怀古大概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副模样,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爹,孩儿明白的,那里是太子府。”
虽然小孩子的说法不是特别准确,但意思是对的。
“怀古,爹对不起你。在太子府,旁人都有依仗,你没有依仗。所以若是太子不喜欢你,你娘和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都不会过的很好。咱们……说到底还是小人物。”
这些话从他从来没有对孩子说过。
本来他也不准备对孩子说。
但怀古往后去了那种地方,若还像在家里一般,他是真的有些担心。
梅可甲其实不了解孩子,
每个小男孩从小都会觉得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当他发现不是的那个瞬间,其实心情很难言明。
几日来,他对怀古的管教又特别的严厉,但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都会被教训一顿。
所以朱厚照再一次见到梅怀古的时候,
便发现这个孩子眼神躲躲闪闪,仿佛是想要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看着跪在一旁的梅可甲,
朱厚照忍不住叹了声气,“对孩子,又何必这样?”
梅可甲以头触地,“小人斗胆,恳请殿下看在小人在外出生入死的份上,在怀古…犯错时能轻罚一分。”
“东宫的规矩很大。但我这个太子规矩不大,只需四个字,实心办事。”朱厚照抬了抬手,转身向书桉走去,并说,“你起来。”
“是,谢殿下。”
他从书桉上拿了几张图画,自从梅可甲入了京,他就找画师在作画了。
“你到东南之后,想办法找那些出海的人,到海外为我寻这几样东西的种子,只要找到这三样东西,哪怕你在东南寸功未立,我也一样放你家人随意离开京城。”
梅可甲一惊,
这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竟然得太子这么重视?
他大约瞧了一眼,似乎像是果子,黄色、紫色的扁圆形球,
朱厚照指着这第一个东西说:“但凡是出海的人你都要问一问。这个是长在土里的,挖出来洗干净是这样,地面长着绿色的茎,也是可以开花的。”
之后还有红色细长的果子,其实就是红薯,反正他也依照前边儿的特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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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是玉米,画出来的绿色的皮,包着颗粒状的果肉。
“殿下……这都是什么?”
“叫什么不重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他梅可甲果。重要的是给我找种子回来。”朱厚照怕他不理解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强调说:“梅可甲,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到海外,咱们一年弄它个五千万两银子,大明朝的百姓就能人人富裕吗?”
听到这个数字,他本想下意识的回答可以。但略一思量就觉得太子的问题不简单,
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不能!银子又不能吃。”
朱厚照眼睛一亮,这个人还有点经济学的才能,
“是了,哪怕你我通过几年的努力,开海这事儿成了,银子多了,但如果国家的粮食多不起来,那么反而会造成银子降价,这一降价,又会使粮食变贵。小民没有多少谋生的手段,他今年挣五两,明年还是五两,但买到粮食却少了,这可不行。”
“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本太子在忽悠你,这桩事你要倾注全部的心力,处处留意,处处询问……说实在的,若我有个三保太监,我已派他出海去找了。”
梅可甲这些话自然也听得懂,但他不明白,“照殿下所说这是比金银更为重要的东西,不知究竟是何物?”
“是比水稻、小麦,更好种、且收成更高的粮食。”
朱厚照是决定告诉他,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粮食?!这能吃的?!”
朱厚照点了点头,“好了,收起来带着,回去后就出发。我交代你的两件事,哪怕做成一件,都算你交了差,若是只能完成一件,那么本宫更愿你能找到这几种粮食。”
这是一种笨方法,主要是他不能两世穿越,不然有个杂交水稻,岂不是无敌?
他记得,这玩意儿大约是在16世纪,也就是一百年后传入中国的。现在主动去找的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概率应该不大,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找到了一个,在古代中国这种环境下,朝廷手里真的全是粮食,那别说达延汗了,就是铁木真复活了,他都敢碰一碰。
“小人遵旨!”梅可甲认认真真的磕了几个头,然后毅然退去了。
朱厚照也呆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一面之后,下一面是什么时候。但这是没有问题的答桉,随后不就再去想,结果……等几年后再看。
“刘瑾,”
“奴婢在。”
“咱们出宫一趟!”
刘瑾吓的双腿一软,“殿下,外臣的奏疏刚刚上,这个时候出宫……岂不是正中下怀?”
“就是要叫他们来。”朱厚照抬着双臂,等着被更衣,“他们若是天天相安无事,咱们主仆也就只能每日进出文华殿了。那多无聊。”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做了半年多的太子,朱厚照的心态也在变化。
上天给了他这个身份,那么他自然是要在历史上留一笔的,不管这笔是好是坏,史官总会记。所以说用这种大历史观去思考自己时,他便觉得不如在历史上留下豪迈的一笔。说句俗话,后世人拍他的电视剧,那也要往一个英雄帝王的方向去!
而既然豪迈,又怎么会瞻前顾后、叽叽歪歪,害怕那些阴枪冷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