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臣们斗了几次之后,虽然朱厚照都凭着自己的能耐赢了,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为何?
儒生是有一套理论支撑的,这帮人是带着信仰,前赴后继,其中大多数是怕死的,但也有那些便是向死而生的人。
他不可能次次都是这样争吵、辩论。那奉天殿往后都要变成菜市场了。
因此在安向伯的这份奏疏之前,他已经开始有所准备,忽悠杨慎……也算是其中的一点内容。不管怎么说小孩子的思想还是更容易引导一些。
至他登基之时,至少要改出这种满朝大臣都要和他作对的局面。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只不过在萧敬领着他去乾清宫的路上,
安向伯的这份奏疏,在他的意料之外,就算是他,也不能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在内。和珅说的好:这么大的国家,他哪天儿不得出点儿事啊?
在朱厚照的心中,国家有许多事都要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准备,当太子的这些年正好可以做这些事。
弘治对他的宠爱、他作为唯一皇子的身份,这都是很重要的客观条件。
但如果有人要阻止他,让他老老实实回去读上几年圣贤书,这,便不好了。万一真给洗脑了,那更完蛋。
朱厚照在乾清宫外准备进去时,转身望了一眼这紫禁城,天色将晚,天空上的红霞低得仿佛都可以够到。
他曾在二十一世纪看过同样的景色,但一切早已不一样了。
宫禁,宫禁,禁住的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姓朱的呢。
入了暖阁之后,弘治皇帝也不需他行礼,直接便说:“萧敬是否已经与你说了?”
“是。儿臣已经知道了。”朱厚照看了眼锦色奏疏上的票拟,眉目微闪,这事儿要么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要么是内阁默许。
总得来说就是他与部分大臣的矛盾开始激化。
这一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这些人不一样。
只不过,在弘治十一年,就有给事中上疏,确实早了些。
原本他以为,好赖自己也是太子,上边儿还有个全力支持自己的皇帝,皇帝就生了这么一个,你们再不满意,那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而且怎么说也得忍上一会儿。
没想到,真的动刀子杀人,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皇权的威信竟降到了这样的程度。
“朕已经将此疏留中。”皇帝晃了晃这本东西,随手扔在一旁。
“谢父皇。这事儿说来父皇也料之在前了。”
皇帝早就说过,会有人反对太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弘治说不定比太子本人更加急切的要增强东宫的力量。
“料之在前有什么用。”弘治皇帝叹了叹气,“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照儿近来,总归是需安分点儿,不要再叫这些人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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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叹气,
弘治始终是软弱,
但是软弱下去哪里是个尽头呢?是不是一直得到完全照他们所言的程度?
说起来,那样倒是可以换一个后世的仁君之名,但朱厚照是现代人,他才不管那些,活着的时候不畅快,难道等死了和阎王爷畅快去吗。
而且,软了一次,下一次想要再硬回去,那难度只会比现在还要大。
再者说了,
他当的是太子,这群人才是大臣。
不是小偷与警察的关系,怎么当着当着还要安分、躲着他们?
那特么不成了跪着要饭的了吗?
“父皇,想要儿臣躲到哪一天呢?哪一天他们会放弃上这样的疏?又或者说……儿臣躲一躲,他们便会罢休吗?”
不是刚刚才说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皇帝一愣,他倒没想到太子会问出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还是不想让。
“你有办法?”
“父皇想想看,为什么儿臣与吴先生几次争执没有人上这样的疏?说起来出宫那次是儿臣强词夺理、诡辩了一番,但这一次,儿臣与臣子们相争,所为的就是穷苦的百姓,哪里有半分是为自己?可为何这个时候有这样的疏上来?”
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不是他这个脑袋瓜子能想得通的。
“照儿以为,是什么缘由?”
“便是因为儿臣杀了人、动了财,臣子们担心有一天刀会落在他们的头上。”朱厚照话里带着几分诱导,“儿臣也多谢父皇,就生了儿臣这么一个儿子,不然,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句话皇帝听懂了。
“他们敢!”弘治霍然一下站了起来,他虽然脾气好,但也有逆鳞,那就是太子,“朕是念他们也算忠君为国的臣子,才不予计较。可不是任他们胡来的!否则,我大明朝还不翻了天?不过……”
“父皇是想说,他们究竟是不是因着儿臣说的原因才这样上疏?”
皇帝心说,你怎么和朕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不错,朕以为,他们倒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否则岂不是嘴脸丑恶?”
嘿嘿,
有句话说的好,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杀齐宽这个事,是这群人都担心、都害怕。
现在发出这样的声音、摆出这样的反对姿态,可不是某个人的意志体现,是阶级的意志体现,哪怕不是安向伯,也会是张三、李四。
“这事儿倒也简单。”朱厚照想了想,“父皇便将这些疏留中,然后让锦衣卫去查查看,不止是查这些人、还有他们的亲属,他们又占了多少的地?儿臣不信,一个寒门子弟出身、又清白为官的人,会在儿臣惩贪官、分田地的时候出声反对。”
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么此人奏疏中的建议,朱厚照就要考虑听一听,因为他也不是神,也不可能做一件事就是完美的、没有任何需要补足的地方,那就是固步自封了。
说句不好听的,有许多改革,即便上面的政策对,真的去执行也会变个样子,如果有人可以提出来,那为什么不听呢?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纠结,他似乎在怀疑、又似乎有些害怕,害怕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就像当初李广的账本,
他干脆都放给了朱厚照,自己不愿意看了,当头鸵鸟。
朝堂上也并未因此而有大的调整,朱厚照也从来不提,说老实话,换来换去的还是这帮人,有什么区别。
“来人,传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皇帝眉目微暗,但还是讲了这句话。
朱厚照看自己的父亲也哀叹,他真的是个好人,好人便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也是被自己这个亲儿子推着,于是朝堂上的波澜不断。
“照儿不必忧心。”皇帝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若他们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上此疏,那么就是对朕的太子不满,这便由不得他们了!”
朱厚照其实不是在忧心,
他是在考虑,
以往每一次的波澜……其实多少是他这个太子有意推动的,但这次却是被动接招。
被动接招不是不可以,但缺少了自己的目的,和他的风格有些出入。
“父皇……”太子经一番思考,头脑渐渐明晰的起来,“父皇,甘肃镇张坋、朱明志等人既已伏法,朝廷可另行派员顶替,只需注意不要是与王越结仇的人即可。至于王鏊,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召回。”
皇帝不解儿子用意,但他知道,大抵是又有什么藏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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