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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说,诺斯特拉莫需要光明。
因为他们说,诺斯特拉莫渴望光明。
因为他们说,诺斯特拉莫,曾经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光明。
他们曾经拥有过。
那是午夜君王的礼物。
那位君王,那位整个诺斯特拉莫历史上第一位、唯一一位、但愿也是最后一位的君王,头一个能将五个充斥着暴徒的巢都紧握在手中的,暴徒中的暴徒:他用最符合诺斯特拉莫的野蛮方式,完成了他的登基典礼,在这片充满罪恶的土地上摁上了无悯王冠的烙印。
在所有诺斯特拉莫人面前,这位前所未有的永夜君主,滔滔不绝着自己王位的合法性,他宣称是正义、是法律、是秩序、是人类进化到文明社会时必要的牺牲,让他能够登顶上这个世界的王座。
但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一件事情。
诺斯特拉莫人,不在乎这些。
他们不在乎正义,他们不在乎法律,他们不在乎所谓的秩序与文明的曙光:这个世界早就在无数个千年的谋杀与堕落中,重新塑造了属于自己的美学,在痛苦中挣扎的渣滓们唾弃着希望的美好,也永远不会因为这些异想天开的词汇而俯首于一位可笑的君王。
午夜尊主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称王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就是诺斯特拉莫的化身,因为他就是这个世界那无尽的苦难、罪恶、疯狂与自我折磨的现世投影。
因为他就是每一个诺斯特拉莫人:无论是穷奢极欲的军阀还是食不果腹的穷汉、无论是工于心计的老鬼还是鲁莽躁动的恶棍,都梦想成为的样子,是绝对的力量与残暴的精华,只有这些最纯粹的暴力才是诺斯特拉莫上的硬通货。
当午夜幽魂拖拽着他那用鲜血烬染的猩红披风,手持着所有敢于反抗者的头颅,将五个巢都的无冕之王们踩在脚底,抽出了他们的眼球和脊骨,打造成了属于他自己的王座的时候:无论他会说什么,迎接他的,都只会有整个永夜之星死气沉沉的誓死效忠。
但他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居然天真的以为,是他的利爪将他口中的所谓正义和秩序,渗透到了每个诺斯特拉莫人的骨子里:任何出生在这个永夜之星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妄想而已。
诺斯特拉莫人只是屈服于他们的国王罢了,既然午夜幽魂用纯粹的暴力征服了他们,那他自然就可以对这个世界予取予求:就像是历史上那些铁腕的暴君,毫无忌惮的挥霍着子民的生命与财富,去打造他们的奢靡宫殿一样。
对于绝大多数的诺斯特拉莫人来说,所谓的正义与秩序,不过是名为午夜幽魂的伟大暴君,所推行的又一个暴政而已,只不过听起来有些滑稽与新颖。
既然有的暴君喜欢大开杀戒以人命为乐,有些暴君钟爱挥金如土刮民脂民膏,那么还有像午夜幽魂这样的暴君,喜欢向他的子民们灌输所谓的正义与秩序的理念,不也很正常吗?
无论如何,既然他征服了这片土地,既然他证明了他的力量无人能敌,那么诺斯特拉莫人要做的就只是服从罢了:他们不需要费尽心力的理解什么是正义、秩序,他们只需要低下头来,服从命令,午夜的君王就会很开心。
所以,那能让午夜幽魂在他的血亲面前沾沾自喜的,所谓【沉默的秩序】,也并不是因为他的子民们懂得了正义与秩序的价值:这仅仅是永夜之星在以自己的方式满足这位征服了它的暴君,是被统治的诺斯特拉莫人用来讨得这位强大君王欢心的办法而已。
他们知道,午夜幽魂征服了诺斯特拉莫:用他的暴力。
但他们也相信,诺斯特拉莫同化了午夜幽魂:用它的逻辑。
而午夜幽魂居然真的认为,是自己所推行的那些理念,让这个世界变了模样:如此看来,这个想法未免显得过分可笑了。
所以,诺斯特拉莫人鄙夷他们的君王,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又发自内心的崇拜他:这种根本性的自相矛盾,本就是诺斯特拉莫的最伟大的美学艺术。
他们的恨是普遍的,可他们的爱也是纯粹的,他们虽然鄙夷着午夜幽魂心中的天真,却也发自内心的视他为唯一的君主:当他高悬于午夜之上的时候,人们憎恨他所带来的死一般的寂静,但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在,却又有无数人会在午夜中低语着他的名字,怀念着他为他们带来的一切。
死亡、惩戒、沉默、王冠、还有最伟大的杀戮艺术,最残暴的血之处刑,最苛刻也是最高效的一段宁静岁月,以及……
光明。
……
哪怕是光明。
甚至是光明。
……
诺斯特拉莫人憎恨着光明。
因为正是光明,带走了他们的君王:在他们被午夜幽魂所统治的年代里,光明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上,而当那个传说中的帝皇,驾驭着堪比太阳的刺眼光芒,令无数诺斯特拉莫人从此成为了瞎子,并带走了他的又一个子嗣之后,永夜之星就被抛弃了,成为了被自己的国王抛弃的世界。
伴随着君王的离去,那些名为正义与秩序的暴政也很快就遭到了根本上的动摇:无数的野心家唾弃着午夜幽魂的离开,抢夺着他留下的财富,恐惧着他可能的返回,却又在内心中,情不自禁的怀念着他那纯粹暴力的身影。
他们已经被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午夜幽魂所征服了,就像是诺斯特拉莫一样,他们以银河中最极致的扭曲情感,来唾弃且怀念着他们唯一的国王,这种爱与恨的苟合甚至波及到了其他的事物上:就比如说,那带走了午夜幽魂的光明。
他们憎恨光明,因为光明带走他们唯一的国王,但他们又渴望光明,因为他们相信,下一次的光明会与他们君王一同回归:至于正义秩序的暴政,会不会随着午夜幽魂而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去在乎的。
只要君王登上了王位,其他人只需服从就可以了。
而在君王不在的日子里,诺斯特拉莫人便理所当然的,让这个世界回归了本来的样子,让罪恶、暴力与仇杀再一次畅通无阻,所有人都在一边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内心中的被积压了许久的阴暗,一边又期待着下一次光芒的到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君王迟早会归来的。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还需要它的救世主。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心中所拥有的一切渴望与幻想,他们此刻践行的一切理念与法则,以及他们灵魂之中,对于午夜幽魂的所有敬畏与爱戴……
……
……
——————
“都是放屁。”
“都是自欺欺人。”
男孩愤怒地嘀咕着,他的口齿含糊不清,那是鲜血、鼻涕与呕吐物混在了牙齿里的味道,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斗殴,打倒了无数个对手,同时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次重拳的后果。
疼痛、酸麻、疲惫、还有腹肠中的饥饿与脑海中的怒火:这些都没有让男孩的动作慢下来,他就像是那道已经消失了十年的影子,在恶臭的水沟里摸爬滚打,顺利了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接着,他向地上吐了一口,又用舌头舔了舔四周的牙关,直到确认了口腔的勉强干净之后,才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悄无声息的抓住了面前那吱呀作响的扶梯。
这是一栋老朽的建筑,位处于被抛弃的鬼城区里面,是两个甚至三个世纪以前的杰作,四周脱落的墙壁与齐人高的荒草诉说着它的荒芜,距离这里最近的人声,都远在几公里以外。
荒坟野冢,但它却是男孩眼中的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归宿:最起码,从今天这个晚上开始,就是这样了。
因为男孩被他曾经所在的帮派驱逐了:倒也不能说是驱逐,他和他的帮派成员们只不过是在一次不可弥合的争吵之后,发生了一次持续了半个下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内战的血腥斗殴罢了。
好消息是,男孩击败了所有反驳他的人,而坏消息则是,所有反驳他的人,指的就是他所在的帮派中的所有成员:包括他在帮派中名义上的保护人,以及那些与他拥有着些许血缘的远房表亲们。
至于他的父母,又或者是他的任何直系血亲?
哈!
他们应该……是存在的吧?
但谁又在乎呢:他可是亲手打死过自己的三个堂兄弟。
于是,虽然他获得了这场实用主义辩论的胜利,但是在无数的枪械及怒火面前,他也只能成为一个被驱逐者了:而且考虑到他所在的帮派在他的鼎力帮助下,已经变得如此的强盛与霸道,附近的那几十个街区里面,恐怕也没有男孩的容身之处了。
虽然男孩也不在乎这些。
扶梯摇摇欲坠,但依旧把他送到了楼顶的露台上,这是由青石所打造的藏身所,有着一个帐篷,几个汲水器,以及他悄悄藏在这里的食物,能够在接下来的漫漫长夜中让他求得安宁。
作为【家】来说,这里甚至称得上是奢华的。
因为在这里,男孩不仅有能遮风挡的地方,有吃有喝,甚至,还有一群朋友:原本这个词会在诺斯特拉莫上,属于可笑的笑话,但男孩总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总是很特殊:连他自己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生来就比别人力气要大,比别人跑的要快,比别人的耐力更好,比别人更适合去杀死那些不长眼的对手,当他的同龄人还在肮脏的水沟中,与抢食的野狗生死搏杀的时候,男孩就已经是他的帮派中数一数二的杀手了。
在这个死亡就如同家常便饭的世界上,他也许是为数不多的,从未经历过生死危机的幸运儿:而在那仅有的几次危机关头中,男孩甚至领悟出了新的能力。
也正是这种新的能力,这种被称为【灵能】的力量,给男孩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朋友:现在,它们就来庆贺他的乔迁之喜了。
男孩坐在帐篷里,他听到了天空上的响动:那是鸦群在煽动自己翅膀的声音。
他的朋友们来了。
“食物,食物。”
它们呼喊着男孩。
“……”
男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调整了一下呼吸,他一路逃亡到这里,在鸦群的协助与保护下,摆脱了帮派的追杀,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的休息过:但在经历了半个下午的斗殴以及这场大逃杀后,男孩依旧没有感觉到疲惫,只是呼吸有些不畅罢了。
男孩儿站起身来,他钻出了藏身的帐篷,并顺手拿起了他手边最好的食物:虽然也只是一些硬如石头的腐败面包屑罢了,走到了天台上那些成群结队的渡鸦面前。
渡鸦们大得吓人,体格也是格外的健硕:在诺斯特拉莫,这些本就聪慧的鸟类当然不介意将人类作为他们的食物,但男孩不同,男孩是他们的朋友,是能够为它们带来食物的朋友。
“食物,食物。”
鸦群催促着。
“好。”
男孩回应了一下,他的声音是这个年龄所不应该存在的嘶哑,随后,他就将手中的面包屑抛给了他的朋友们,但这些硬如石头的晚餐显然让鸦群有些不太满意,有些渡鸦来到了男孩的肩膀与头顶,抱怨似的啄着他,并不算疼,却让男孩露出了笑容。
“血肉,血肉。”
鸦群抱怨着,在旁人看来,这只是难懂的鸣叫,但男孩却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挥挥手,驱散了身上的鸦群,依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继续调整着呼吸。
渡鸦们也没有再纠缠他,而是争抢起了地上的面包屑,趁着这些空闲的时间,男孩抬起头来,开始眺望远方的景色:那里有比鸦群的刺耳鸣叫声更为喧闹的声音,几乎能够笼罩住整个巢都,没人能够忽略那些声音。
那是枪响,是炮鸣,是战争的号角,是成千上万名士兵和暴徒彼此厮杀的震天呐喊:在那些富丽堂皇,被霓虹灯所笼罩的巢都市中心的区域,战争的喧嚣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年头,从男孩拥有自己的意识的那一天起,巢都的中心区域似乎就一直在爆发着战争。
就连今天上午,那场久违的小型流星雨,都没有让这场战争有任何的间断。
不过话又说回来:诺斯特拉莫什么时候有过流星雨?
上一次,好像还是午夜幽魂降临的那一次。
……
但那与他们无关:还不如眼下的这场战争来的重要。
男孩知道,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据说交战的双方是巢都的旧贵族们,与那位午夜幽魂所留下的最后一位总督:他们虽然明面上依旧没有撕破脸皮,但是像这样的代理人战争,却一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男孩还知道,虽然战争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但是在最近的这一段日子里,属于总督一方的炮火声似乎越来越衰弱了,而且在他所处的肮脏街区中,也有越来越多的帮派和家族,不断宣扬着要加入巢都贵族的那一方:胜负似乎很快就要得出分晓了。
据说那位总督已经被限制在了自己的总督府内,连出行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了:在这些最偏僻也是最敏感的落后街区中,得到了贵族们保障的帮派们,则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一切都拖回到几十年前的光景。
拖回到……
那没有午夜幽魂的日子里。
“……”
他们要辜负午夜幽魂。
辜负他带来的一切。
想到这里,男孩不由得抿起了嘴角,他的眉眼也终于有了一丝触动,低下头来,男孩无视了鸦群的聒噪与远方的炮火声,只是拿起了地上的一支炭笔,开始随意的描绘起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画作。
他画着午夜幽魂。
漆黑的长发、狰狞的利爪、血色的披风、在尖锐的马靴下,满是犯罪者与亵渎者的头颅,他们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上的王座,而午夜幽魂正是在这样的王座上,统治着整个诺斯特拉莫的。
“……”
传说是这样的,而男孩只能根据传说中的来了:毕竟,早在他出生之前,午夜幽魂就已经离开他的国度,只不过在那时,他的遗产依旧在照顾着男孩儿这一代人。
在男孩生命中的最开始的几年里面,午夜幽魂所留下的总督们还没有一个接一个的失踪,所有的巢都与街道,也都还是平静、死寂且有秩序的:男孩在这种安静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虽然乏味,却也能够让人怀念。
但是在最近这几年,伴随着午夜幽魂离开的越来越远,一切都已经变了:总督只剩下了一个,暴力与犯罪也开始浮出水面,昔日的宁静也早就被撕扯的粉碎了。
但只有男孩依旧在怀念着他童年的那一切,在心中默默怀念着那个带来了这一切的午夜幽魂,怀念着午夜幽魂所留下的馈赠:正因如此,当男孩的帮派宣扬着就要加入贵族们的旗帜之下的时候,无法容忍这种对于午夜幽魂的背叛,男孩开始了他在今天下午的战争。
这是合乎常理的战争,他才为了真正的信念而战。
他在为了午夜游魂而战。
男孩很清楚这一点。
鸦群依旧在他的旁边肆虐,而远处的炮火声也在隆隆作响,诉说着未断的战争:原本,这只是午夜中所有的声音了。
但就在男孩画完他的画像,打算闭上眼睛继续休息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新的声响。
那是女人的哭泣与求救,以及夜空中犯罪的肆意淫笑。
“……”
原本,男孩其实并不太想搭理这一切,他满心只想继续自己的休息,他不关心这些所谓的求救或者犯罪的发展:但很快他就发现,声音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
在声音逐渐靠近到了自己所处大楼的拐角处的时候,男孩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他发现渡鸦们正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
男孩没说什么,翻身下楼。
……
当男孩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拖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男人已经是一具断了气的尸体,而男孩的身上有些擦痕,他的胳膊又感到了酸痛,除此之外,连道伤口都没有。
拐角处,那个遭遇了欺凌的女人依旧在软弱的哭泣,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的话,她也许会引来新的欺凌者,又也许根本活不过这个晚上:但男孩不关心这些。
他甚至有些疑惑:那个人为什么只会哭泣呢?
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给我留点。”
男孩向鸦群叮嘱着,便将尸体抛给了它们:诺斯特拉莫人从不忌惮以自己的同类为食,而男孩最起码比他的表亲们更有底线一点,他只吃那些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部件的肉,至于那些具有明显特征的地方,自然是交给他的这群会飞的朋友们解决了。
男孩的黑翼朋友们因此发出了欢呼声,雀跃的开始享受着这顿新鲜的美食,而男孩则是继续倚靠在了墙壁,想要休息。
但就在下一秒,他的大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
男孩一跃而起,手里抓着一把生了锈的刀片。
“谁?!”
“!!!”
男孩的渡鸦朋友们似乎因为他的动作而受到了惊吓,本能的开始肆意纷飞了起来,而在这种不断拍打翅膀的噪音声中,男孩却在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全神贯注的盯紧了露台上的一处黑暗。
“……”
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惊慌的黑色羽翼外,似乎就只有夜间不断的狂风声了,还有远处,那继续的炮火声响。
更远的地方,女人的抽泣声还在继续,渐行渐远。
“……”
男孩眯起了眼睛。
他像正准备捕食的诺斯特拉莫狮子一样,弯下自己的腰,紧握着刀片,一步一步的靠近了那个令他感到怀疑的地方:他不打算直接逃跑,因为他很确信,如果那个他猜测中的敌人真的存在的话,自己根本逃不了多远。
更何况……
他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
男孩极尽可能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不想在黑夜中更多的暴露自己的方位,诺斯特拉莫夜间极其暗淡的光线毫无疑问为他提供了掩护,让他能够静下心来感受敌人的气息:他感受到了至少有一个敌的存在人,那是一个强大到让他的脊背开始流汗的对手。
他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他想起了好几年前,他藏在巢都外的荒野里。与荒原上最可怕的野兽,诺斯特拉莫狮子对峙的那个晚上,可即使是那种王者巨兽的凶悍气息,也远远赶不上他在刚才的风中所闻到的味道。
是谁呢……
男孩的额头上流着汗,但他的瞳孔却是闪烁的,他的舌头也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难掩心中的期待:他不认为这黑暗中的对手会是那些追杀他的帮派成员,那些废物没这么强,他也不认为这会是那些巢都贵族们的手下,因为这里可不是那些狗腿子的活动范围。
“……”
于是,伴随着那股气息的愈加清晰,一个古怪却疯狂的念头开始在男孩的脑海中出现了,他那颗从未燃烧过的心脏,都因此而感到极度的炽热,宛如传说中的太阳。
狂风扑灭,却只让他更加的跃跃欲试。
而也是在这股狂风之中,他似乎闻到了什么。
“!!!”
男孩的瞳孔在本能中放大了整整一圈,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迅速的转过身来,手中的刀片在黑夜里划出了一道弧光,迅速的刺向左后方的某个方向:他很确定那里正站着一个人,一个能够悄无声息的距他如此之近的人。
一个危险到,几乎能让他颤抖起来的人。
“乒——”
一切正如男孩所想的那样。
在他的身后,在那里,的确正站着一个人。
男孩的攻击被挡下了:刀片被撞的粉碎,而且他的整条胳膊,都被一只用钢铁所包裹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男孩顺着这只大手的痕迹往上看去,才发现他的这个对手真是高到离谱,也壮得惊人。
在远处那些连绵炮火所提供的短暂光芒中,男孩勉强看清了这个对手的容貌:只见他大约有两米多高,完全是个巨人,浑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套深蓝色的盔甲之中,盔甲上满是闪电与骷髅的雕刻。
而巨人的头部,则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用一整张头盖骨作为他的头盔,两翼还有着竖起来的,蝙蝠翅膀一样的猩红色装饰。
巨人的一只手正紧握着一把男孩儿认不出来的武器,另一只手则是不轻不重的抓着男孩的手臂,他将面孔隐藏在头盔的后面,但是男孩儿却能够清晰的听到。
他在笑。
那是一种嘲笑:但并非是什么恶意的嘲笑。
“一个厉害的小子。”
在笑声中,男孩能够听到极其轻微的喃喃自语,那是一种有别于诺斯特拉莫话语的词汇,但是能够勉强的被辨认出来,接着,他发现这个巨人抬起了头,向着男孩的身后,说了一句什么。
“嘿。”
“这算是个好苗子。”
“……”
“的确。”
男孩眨了眨眼睛,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感觉又有一只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是来自于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另一个巨人。
“我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苗子了,巴巴托斯。”
男孩身后的那个巨人,同样在用模糊不定的词汇,回应着同伴的话语,他们似乎在互相打趣着,但男孩听不懂更多的话语,他只是抬起头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与激动,注视着两个包裹在深蓝色盔甲中的巨人。
他的耳旁头一次陷入了如此安静的氛围里:无论是那些隆隆的炮火,狂躁的飓风,还是远在天边的女人的哭声,在此刻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男孩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两个巨人,他近乎是自言自语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
巨人们看向他,男孩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你们是午夜幽魂的同伴吗?”
男孩期待着看向巨人们,渴望着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很清楚这大概率只是他的妄想而已,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
巨人们被男孩的这个问题问的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哈哈大笑。
“算是吧。”
在笑声中,那个被男孩所攻击的巨人朝他点了点头:这个点头的男孩几乎陷入了一种狂喜。
“午夜幽魂要回来了吗?”
“……”
面对男孩的渴望,巨人只是歪了一下脑袋。
“这个问题,我可没法回答。”
接着,他俯下身来,仔细的左右打量着男孩的身体,就像是那些巢都贵族的挑选死士一样,巨人的视线在男孩的胳膊与胸膛上来回不断的检阅着,还不忘向他抛出一些新的问题。
“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我居然能被你给发现了,虽然是在如此之近的地方,但伱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个毛头小子:这种观察能力未免也太吓人了。”
“别在这儿自吹自擂了,巴巴托斯。”
还没等男孩回答眼前巨人的问题,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巨人就开始大声的嘲讽起了自己的同伴。
“也许只是你的潜伏技巧根本没有你吹嘘的那么漂亮而已,连这样的小家伙都能发现你的行踪:我说的对吧,小家伙,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他的三脚猫功夫了?”
“……”
伴随着这句疑问,两个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孩的身上,而男孩的眼光则是在他俩之间来回地穿梭了一下,才抿住了嘴唇,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在最开始……”
他说。
“我只是感受到了,有人正在用灵能来窥探我。”
“……”
巨人们都沉默了。
“……”
“……”
在下一刻,安瑞克—巴巴托斯,泰拉裔的第八军团老兵,著名的潜行大师,扭头看向了他自己的战友,费尔—扎罗斯特,第八军团中赫赫有名的精英智库:也就是那个被人发现了灵能痕迹的三脚猫。
在这一刻,嘲笑与尴尬的面容依旧互相对应着,只不过静悄悄地调换了一下位置而已:刚刚被嘲讽的巴巴托斯,开始毫不留情的讥笑了起来,握紧拳头捶了一下他的智库同伴的胸膛。
“说真的,扎罗斯特。”
“你的灵能圣典考核,不会是作弊才通过的吧?”
“……”
“闭嘴!”
两位巨人毫不严肃的互相打趣着彼此,直到几秒后,这种情况才停顿下来,他们再次将目光集中在男孩儿身上,显然,这个极具天赋的苗子,已经被他们视为了第八军团的囊中之物。
“原本,我们只是奉基因之父的命令,来踩一下点而已。”
因为巴巴托斯的巨人在那里摇了摇头,不断的感慨。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不枉我们四处奔波了一个白天,还观察了你半个下午的时间,你可真是一个惊喜。”
“基因之父……”
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汇一下子就吸引了男孩的注意,而他面前的巨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份子。
“一个你现在肯定不会知道的词汇,小家伙:不过放心,你很快就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了,不会很长的,不久之后,这个世界就会迎来一些巨大的变化。”
“……”
男孩舔着嘴唇,他敏锐的思维已经意识到了这话语中的含义。
“你们……是为了这个世界而来的么?”
“算是吧。”
巨人点了点头。
“但你也可以认为。”
“我们是为你而来的,小子。”
他似乎笑了一下。
“现在,不介意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
男孩眨了眨眼睛,他已经毫无畏惧的挺起了胸膛,站在了两名巨人的面前:当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恍然间,巨人们似乎看到了值得尊重的灵魂。
“我叫亚戈。”
“亚戈—赛维塔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