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卧龙那躬身行礼的姿态，昊辰只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正是因为与书族圣女联姻一事，才导致他与叶白走到如今地步。
虽说这一切的选择都在他，但终究是他对不住书心通，对不住卧龙，与那位书族圣女，以及那位被他杀害的书族天骄……
愧疚吗？
是的。
若非当时他一意孤行，强逼联姻，书心通不会死，卧龙不会叛，书族圣女不必远遁天涯，他与师尊叶白之间那根紧绷的弦，或许也不会在那时彻底断裂。
那是他帝王生涯中，为数不多、却影响最深的污点与痛处。
可仅仅是愧疚吗？
也不尽然。
那时的他，初掌大权，内有世家掣肘，外有边患隐忧，皇权统治远未稳固。
书族传承古老，文运深厚，若能联姻，确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巩固他的统治根基。
在他看来，这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帝王之术。圣女个人的意愿，在江山社稷面前，似乎无足轻重。
他错了吗？
从帝王权术的角度，或许没错。但从道义仁心，从他后来渐渐明悟的“守护”真谛来看，大错特错。
而今，时过境迁。
他不再是那个执着于人间权柄、手段酷烈的帝王，而是融合四道、立志掀翻万古棋局的混沌帝王。
卧龙也不再是那个热血冲动、拼死救人的弟子，而是修为精深、触摸神境、手持命运罗盘的文道强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老朽心中，陛下永远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帝王。”
卧龙这时也起身，看着昊辰，眼中透着诚恳与认真，显然，这是他的自肺腑之言。
“英明神武么？”
昊辰闻言，自嘲一笑，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一直静立在旁边的书圣。
“书圣前辈。”
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说话间他也对着书圣微微颔首，算是执晚辈礼。
无论从修为还是辈分，书圣都当得起他这一礼。
“多年不见，前辈风采依旧。”
书圣同样一笑，还礼道：“陛下才是真正今非昔比，混沌帝王之姿，已可俯瞰诸天。老朽恭喜了。”
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对当年之事的芥蒂。
昊辰心中微松，却又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宁愿书圣斥责他几句，也好过这般云淡风轻。
要知道，这书圣除了是仙界最神秘强大的存在之一外，也是人间书族的始祖！
没想到如今再见，却依旧表现得这般平静。
“前辈过誉了。”
昊辰轻笑，他的目光又落回卧龙身上。
“左相……”
昊辰下意识地用了旧称，随即改口，道：“卧龙道友，书心通丞相他……”
昊辰沉默片刻，终究问了出来，“在书界如今可还安好？”
卧龙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点了点头，道：“承蒙陛下当年开恩，师尊魂魄才得以进入书界。如今他已重塑肉身，与文道长存，也算是圆满。”
圆满么！
昊辰默然。
书心通不用再面对污浊的朝堂，不用再侍奉让他失望的君王，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与圆满。
“那……圣女呢？”
昊辰又问，声音更低了些。
卧龙忍不住看向书圣，只见后者面带微笑的点头，卧龙这才道：
“师姐亦然。如今在书界已嫁于意中人，相夫教子，与师尊他们相聚在一起，日子平淡而幸福。”
“如此便好！”
昊辰一笑，笑容中透着一抹洒脱。
随即他手一翻，一个光团在他手中显现，接着便浮到了书圣与卧龙身前。
“这是？！”
感受到这光团中所散发出的灵魂气息，卧龙眼中透着惊讶与疑惑。而一旁的书圣则是面带笑容，仿佛看出了什么。
“书非梦的神魂。”
昊辰没有隐瞒道。
书非梦正是当初他设计杀害的那位书族天骄。
“书非梦！”
卧龙闻言一惊。
“前段时间我也是才收集完，如今碰到了，正好有劳你们将其带回书界。”昊辰解释道。
卧龙怔怔看着那光团，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当年书非梦为救书心通，独闯大牢，触怒龙颜，被昊辰下令斩杀，神魂亦被打散。
此事曾让书族上下悲愤，更成为昊辰与叶白决裂的关键之一。
卧龙没想到，昊辰竟会暗中收集书非梦散落的神魂碎片，更在此时归还。
“陛下……”
卧龙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团温润的光，感受着其中那熟悉的、属于书族子弟特有的文运气息，心中百感交集。
书圣静静看着这一幕，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掠过一抹赞许，也对昊辰道：
“陛下有心了。非梦这孩子，性子刚烈，当年之事，亦有他自己的因果。陛下能为其收敛神魂，留一线再生之机，此乃善举，书界承情。”
他的语气平和，透着感激。
昊辰摇了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朕不过是为求寻心安。当年若非朕一意孤行，也不会酿成那般后果。”
他顿了顿，看向书圣，话锋一转，问出了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前辈与卧龙道友今日拦路，想必不只是与朕叙旧吧？可是与朕欲寻之人有关？”
他目光开始变得锐利，一股属于混沌帝王的威严与洞察力，也悄然弥漫开来。
书圣闻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郑重。
他看了一眼身旁手持八卦罗盘、神色同样肃穆的卧龙，而后重新看向昊辰，缓缓道：
“陛下明察秋毫。老朽与卧龙此来，确为劝阻陛下。”
“劝阻？”
昊辰眉头微蹙，眼中混沌之光流转，道：“前辈是要阻朕去找那幕后神主？”
“非是阻陛下寻真相、破棋局。”
书圣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道：“而是阻陛下此刻便去。”
他向前一步，周身那平和的书卷气仿佛与整个仙界的文运长河相连，散发出一种宏大而古老的韵律。
“陛下可知，你手中这条因果线，所指向的神主，究竟是何等存在？其所布之局，又牵扯多广？”
书圣最终道了句。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