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翻涌，如铅块般沉重。
那艘破败的白骨幽灵船，并未因龙舟的靠近而减速，反而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生机的惯性，无声地压了过来。
船头之上，一盏惨绿色的风灯摇曳。
灯下站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他太瘦了，蓑衣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一副骨架撑起了一张破布。露在外面的手掌呈现出一种被水泡发后的浮肿惨白，紧紧攥着一根漆黑的船桨。
“哗啦——”
船桨搅动虚空，发出一声沉闷的水响，仿佛搅动了生与死的界限。
“生人勿进。”
老者的声音沙哑、湿黏，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陈年的淤泥。
他缓缓抬起头，斗笠下没有脸，只有一张贴着符纸的骷髅面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
“过界者……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老者手中的船桨猛地向上一扬。
轰！
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骤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条浑浊、发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的河流，凭空奔涌而出。那不是凡水，那是传说中能销蚀万物神魂、沉沦一切真灵的——黄泉水。
黄泉倒卷，化作千丈巨浪，以此界独有的死亡法则为骨，狠狠拍向李承玄所在的龙舟。
“滋滋——”
水浪未至，龙舟外围的护盾已发出不堪重负的腐蚀声，光芒急速黯淡。
面对这足以让大罗金仙都退避三舍的黄泉死水。
李承玄却笑了。
他甚至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龙舟的最前端，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亮起了一抹猎人看到猎物时的……贪婪。
“有点意思。”
李承玄指尖轻捻，体内那座沉寂的【法则熔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渴望的嗡鸣。
“朕的熔炉里火气太旺，正缺一味至阴至寒的水属性法则来调和。”
他看着那扑面而来的黄泉巨浪，就像是在看一锅送上门来的补汤。
“这水，朕要了。”
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起手式。
李承玄只是负手而立，任由那浑浊的黄泉水狠狠砸下。
“哗——！！”
巨浪滔天，瞬间淹没了龙舟的船头。
然而，在那蓑衣老者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足以腐蚀空间的黄泉水，在靠近那个黑衣青年身前三尺处，陡然……停住了。
就像是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无论黄泉水如何咆哮、翻滚，都无法越过那三尺雷池半步。甚至连一滴水珠，都不敢溅湿他的衣角。
万法不侵。
“既然送上门来，那便进来吧。”
李承玄淡淡开口，胸口处，一座古朴苍茫的青铜熔炉虚影骤然浮现。
“吞。”
呼——！
一股霸道至极的吸力爆发！
那漫天的黄泉死水，连同其中蕴含的死亡法则，竟然瞬间倒卷，化作一道浑浊的水龙，被那座熔炉虚影一口吞没！
“咕咚。”
熔炉转动，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响。
李承玄感受到体内多出的一丝冰凉惬意的法则之力，满意地点了点头。
“味道尚可，虽然杂质多了点。”
他弹了弹衣袖，目光越过虚空，落在了那艘已经空荡荡的幽灵船上。
下一秒。
他一步跨出。
身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了那艘白骨幽灵船的船头。
“嗒。”
黑色云靴踩在湿滑腐朽的甲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承玄站在那蓑衣老者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
他微微低头，俯视着这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幽冥摆渡人，伸手拍了拍那根漆黑的船桨。
“材质不错，是截取‘苦海’沉木打造的吧？”
李承玄的语气平淡，像是在点评自家库房里的一件摆设。
“这船，朕征用了。”
霸道。
理所当然。
仿佛他不是在抢劫一艘凶名赫赫的幽灵船，而是在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蓑衣老者面具下的鬼火剧烈跳动，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与恐惧涌上心头。
他是幽冥摆渡人！是这片死域的规则执行者！
几万年来，谁见到他不是跪地求饶？
竟然有人敢抢他的船？！甚至当着他的面吞了他的黄泉水？！
“狂妄！！”
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既然来了，那就给老夫……陪葬！！”
嗡——！
整艘白骨幽灵船骤然亮起刺目的绿光。
船身之上，亿万个铭刻的自毁符文同时点亮。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在船舱深处疯狂积蓄。这不仅仅是爆炸，更是要引动整个幽冥外围的空间乱流！
他要引爆这艘船！
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拉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垫背！
“想死？”
李承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并没有退避，而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对着老者的眉心，轻轻一点。
“朕没点头，谁允许你死了？”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老者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那即将爆发的幽冥鬼气，竟然瞬间失去了控制。
不。
不仅仅是鬼气。
连同他周围的空间，连同这艘正在崩解的幽灵船，都被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硬生生地……锁死了！
空间禁锢！
绝对压制！
那些已经亮起的自毁符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灭，迅速黯淡下去。
老者保持着举起船桨的姿势，僵在原地，像是一尊滑稽的雕塑。
他想动，动不了。
他想叫，发不出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穿透了他的护体鬼气，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搜魂。”
李承玄的声音冷漠如冰。
轰——！
一股庞大到无法抵抗的神念，蛮横地冲入老者的识海，将他的神魂防御瞬间撕碎。
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被强行翻阅。
没有怜悯，没有顾忌。
就像是在翻阅一本破旧的书籍，遇到不感兴趣的页码，直接撕碎。
“啊啊啊啊——！！！”
老者的灵魂深处发出了无声的惨嚎，原本凝实的鬼体开始剧烈抽搐、溃散。
片刻后。
李承玄收回手。
失去了支撑的老者，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甲板上，眼中的鬼火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具枯槁的空壳。
“原来如此。”
李承玄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幽冥刺客盟……杀神祭？”
从这摆渡人的记忆中，他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幽冥刺客盟之所以敢接下刺杀大夏军队的任务，是因为他们正在举行万年一次的“杀神祭”。
无数来自诸天万界的顶尖刺客、亡命之徒，此刻正聚集在幽冥界深处的“修罗殿”。
他们要通过一场血腥的献祭，唤醒一把沉睡了十万年的……凶兵。
“正好。”
李承玄随手将手帕扔进黄泉余波中，看着它瞬间被腐蚀成虚无。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艘巨大的巡天龙舟招了招手。
“昂——”
龙舟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射出一道灵力锁链，直接扣住了这艘幽灵船的船头，将其如战利品般拖在身后。
“小黑。”
李承玄踢了踢脚边那具摆渡人的尸体。
“清理干净，然后看着点路。”
“汪！”
小黑从龙舟上一跃而下，一口将那摆渡人的残尸吞入腹中，随后蹲坐在幽灵船的船头，充当起了临时的“镇船神兽”。
李承玄负手立于船头，目光穿透层层迷雾，望向幽冥界的更深处。
那里，隐约有一股冲天的血煞之气，正在沸腾。
“既然都在……”
李承玄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让整个黄泉都为之冻结的杀意。
“那就省得朕一个个去找了。”
“去修罗殿。”
“朕去给他们……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