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接过那封薄薄的信笺,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是一片素白。
拆开火漆,抽出信纸,字迹是熟悉的,带着几分剑锋般的锐利,正是墨惊鸿的手笔。
信中内容言简意赅,他已准备妥当。
那千足老怪觅得一处隐秘之地,正闭关潜修,准备渡劫。
信末,附上了一个东北边陲小城的地址,邀赵景于彼处汇合。
赵景将信纸凑到炭炉的余烬上,看着它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里。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那千足老怪既要渡劫,修为想必已臻至化形妖魔的顶峰,与那让他狼狈逃窜的晋阳恐怕在伯仲之间,绝非易与之辈。
而且此次要去的是东北方。
赵景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并非东南,可别又撞上晋阳那个家伙。
下次再遇上,按他的行事风格,恐怕已随时准备好了对付自己的手段,再想走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翌日清晨,春日的薄雾尚未散尽,赵景便动身前往通幽司。
司内如今的气氛,比之一个月前已缓和不少,少了那份迫切的紧张。
赵景并未道明此行是去与墨惊鸿联手寻仇,只对顾明言说,自己有些私事需外出一段时日。
顾明正盘坐于蒲团之上,身前那条若有若无的玄蛇气息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他听完赵景的来意,只是缓缓睁开眼,看了赵景一眼,轻轻颔首。
“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问询,如今事情并未有之前那般紧迫,其余通幽也基本皆在府城待命,想必之前自然是自由许多。
赵景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他直接出了城,施展血遁术,身形化作一道冲天血光,直奔信中所言的东北边城而去。
数日之后,一座名为“朔方”的小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赵景按照信上的地址,在城西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院门。
“笃,笃笃。”
门轴转动的轻响传来,开门的正是墨惊鸿。
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只是脸上多了几分风尘之色。
看到赵景,墨惊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愧是能够御空而行,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不少。”
赵景迈步入院,随手关上门,语气平淡地接话道:“你这准备得可够久的,足足一个月,才舍得来信。”
墨惊鸿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减,反而多了一丝郑重。“这可是一位即将渡过第一重劫难的大妖,你我都尚未凝种,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他引着赵景向屋里走去,继续说道:“此事若是出了差错,方州一日之内陨落两位金令,那顾司主怕是真的要满头大汗了。”
赵景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进到屋中,墨惊鸿将早已备好的计划娓娓道来。
那千足老怪藏匿起来渡劫,踪迹确实难寻。
他们下一步,需去一处位于化外之地的小型坊市,寻一个“同伙”。
届时,这个同伙会带他们找到千足老怪的闭关之所。
赵景听罢,眉梢微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需要这般费劲?”
在他看来,以墨惊鸿的能耐,打探一个妖魔的下落这么久时间了,居然还让那它妖怪能够潜藏起来。
只要墨惊鸿来信,他便可即刻出发,偏偏要拖延至今。
这让他有些不解。
墨惊鸿脸上浮现出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他从容地为赵景斟上一杯茶,缓缓道:“千足老怪修为不弱,若是只知其所在,贸然强攻,终究不够稳妥。这些时日,我早已将那老怪的底细打探了个七七八八,亦寻到了应对之法,赵兄尽可放心。”
赵景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他没有再多问,这便是墨惊鸿的行事风格,谋而后定。
赵景甚至相信,墨惊鸿嘴上说的是打探,私底下怕是早已趁着千足老怪都未回来的时候,潜入过千足老怪的巢穴,亲自勘察过一番了。
当夜无话。
次日,天还未亮,两人便收拾妥当,悄然出城,直奔化外之地。
这次他们并未御空或施展身法,而是各自骑着一匹骏马,不疾不徐地赶路。
仅花了一天不到的功夫,便穿过了大运王朝的边关。
一入化外之地,周遭的景致与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
草木愈发野蛮生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臊与土腥味。
墨惊鸿从怀中取出一沓泛黄的符箓,递给赵景。
他解释道,“这是‘转息符’,可以暂时遮掩我等身上的人族气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一处妖魔坊市,用上此物,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景接过符箓,只见上面用朱砂绘制着扭曲的符文,隐隐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墨惊鸿一边催马前行,一边介绍着:“那处坊市,据闻是一位法力高深的大妖所立,从不与大运王朝做任何生意,所以人族若是贸然闯入,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这符箓贴在身上,便能将人族特有的气味掩盖住,同时散发出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与妖物特有的骚气,只要不动用神通,看上去便与一个寻常的化形妖魔无异。
墨惊鸿不愧是常年在化外之地混的,他知道的东西与各种手段确实不少。
又是数日的跋涉。
他们终于在一处巨大的天坑边缘停了下来,天坑深不见底,下方云雾缭绕。
一条崎岖的小径盘旋而下,在入口处,立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三个大字——万利坊。
此时的墨惊鸿,早已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脸上也戴了一张潦草的面具,瞧着像个落魄的妖魔。
赵景也换了行头。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早就备好的皮面与衣物,一番倒腾,竟变成了一个带着些许媚意的女子模样,身上还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身形与面容都遮掩了大半。
只是他一开口,依旧是那低沉的男子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