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塌陷,木屑与碎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层层烟尘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他每一步踏在废墟上,都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漆黑的魔气如烟,如火,更如活物般在他周身翻滚、缭绕。
陆关在废墟中踉跄后退。
他那条引以为傲、足以撕裂虎豹的变异巨臂,此刻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青黑的皮肉,暴露在寒风里。
剧痛如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魂,让他面皮不住地抽搐。
“你的魔气……怎会如此霸道!”
陆关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与颤抖。
他猛地一咬舌尖,将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在那条残废的巨臂之上。
噗嗤!
腥臭的血雾炸开,血肉急速蠕动,那条手臂竟在转瞬间再次膨胀,表面迅速生出一层厚重坚实的青黑角质,其上隐有尸斑浮现,宛如一副天成的尸骸重甲。
陆关眼中厉色爆闪,尸臂横扫,卷起一阵腥风,直奔赵景的头颅。
赵景却是不闪不避。
他嘴角那抹森然的笑意反而愈发扩大,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缓缓举起了手,挡在身前,轻松写意。
嘭!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两座小山迎面撞在了一起。
恐怖的气浪呈环状炸开,将四周残存的墙壁彻底掀飞,整座酒楼的骨架都在呻吟。
陆关那覆盖着厚重尸甲的巨臂,竟被赵景的手死死扣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尸甲之上,一缕缕黑烟升腾,更夹杂着丝丝血气,那是赵景残存的血丝之力,正与魔气一道,疯狂侵蚀着陆关。
“为何……总要与我为难?”
赵景声音低沉。
他五指猛地发力收拢。
咔嚓!咔嚓!
那坚硬无比、足以抵挡寻常法器的青黑角质,在赵景的掌中,竟如被重锤敲击的瓷器,发出连串令人牙酸的脆响,寸寸崩裂!
“啊——!”
陆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感觉自己的臂骨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一点点地捏成齑粉。
这根本不是人族武夫该拥有的力量!
这厮莫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太古异兽!
“萧敬!还不救我!!”
陆关凄厉地尖叫着,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惊恐与绝望。
他撑不住了。
角落里,那被魔胎缠魂的怪人闷哼一声,终于从神魂被拖入深渊的酷刑中挣脱出一丝清明。
他毕竟是专修阵道符法的异人,神魂比寻常通幽者更为坚韧。
怪人面色惨白,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小,以金粉绘制着宝塔图样的明黄符纸,猛地拍在自己胸口。
“镇魂宝箓,敕!”
嗡!
一圈柔和却威严的金光自符纸上扩散开来。
那正要钻入他神魂心窍深处的魔胎,被这股浩大的力量一冲,竟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被硬生生从他体内逼了出来,在半空中显出身形。
怪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凌空画出一道繁复的符文。
“血符化牢!”
一道道血色光线凭空织就,瞬间化作一座符文流转的血色囚笼,将那现形的魔胎死死困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怪人看都没看陆关的惨状一眼,转身便撞破了身后摇摇欲坠的墙壁,化作一道黑影朝外逃去。
“想跑?”
赵景眼神一冷,周身魔气翻涌,便要分神操控魔胎追击。
却见那怪人头也不回,反手从袖中甩出一物。
那并非符箓,而是一只拳头大小的土黄色布袋。
布袋迎风自开,从中喷出大片灰蒙蒙的砂砾,瞬间化作一片迷雾,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遁尘袋!”
这是他压箱底的逃命法宝,一旦施展,便可障人耳目,远遁百丈之外。
而另一边。
陆关趁着赵景分神的这短短一瞬,绝望地瞥向楼上。
那里空空如也。
方才还叫嚣着要取赵景性命的萧敬,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窗口,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那王八蛋!
陆关心头恨意滔天,却已无暇他顾。
逃!
必须逃!
再留下去,他必会被这尊煞星活活打死!
陆关强忍着右臂被废的剧痛,左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借力冲天而起,妄图直接跃到街对面的屋顶上逃遁。
然而,他刚刚跃起。
一道身影便以更快的速度拔地而起,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遮蔽了他头顶所有的光线。
是赵景!
赵景右腿高高抬起,腿风呼啸之间,竟隐隐伴有虎啸龙吟之声。
轰!
这一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陆关的胸膛之上。
陆关只觉胸腔内五脏六腑都在这一瞬间被震得移了位,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不——!”
他的身躯,如同被投石车抛出的巨石,伴随着无数碎木与砖瓦,笔直地从那巨大的破洞中坠落下去。
再会居附近,原本正伸长脖子望着通幽司方向的官兵与百姓,此刻皆是一脸惊恐。
他们万万没想到,身边这座平日里吟诗作对的酒楼,竟成了如此恐怖的战场。
烟尘漫天。
一道人影重重砸在雪地里,生生将那厚实的青石板地面砸出一个蛛网般的大坑。
泥水四溅。
那人影浑身是血,胸口以一个恐怖的幅度塌陷下去,四肢无力地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正是陆关。
“咳……咳咳……”
陆关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可口中的鲜血却如开了闸的泉眼,不断涌出。
周围的官兵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齐齐后退,手中长矛乱颤,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这等神仙打架,凡人沾着边就是个死字。
呼。
一道黑影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坑边。
赵景赤着上身,精壮的肌肉上布满了狰狞的抓痕,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更添几分凶悍之气。
那股如有实质的凶煞之气,压得周围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你……你早已迈过四境门槛……为何……为何……”
陆关望着那如同魔神降世的身影,眼中终于被彻底的绝望所填满。
那种纯粹到不讲道理的力量压制,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赵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不久前还挂着得意与傲慢的脸。
如今,只剩下一滩混合着血与泥的狼狈。
赵景缓缓蹲下身。
一只大手,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陆关的喉咙。
“呃……放……”
陆关双眼暴突,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赵景的手臂,却连一道白痕都无法留下。
“四境,并不难。”
赵景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
他左脚猛地发力,重重踩住陆关那塌陷的胸膛。
右手则扣住了陆关的下颚与后脑。
双臂肌肉骤然坟起,一条条青筋如小蛇般在皮下游动。
起!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筋骨撕裂声,在这死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血泉冲天而起,将漫天飘落的雪花都染成了凄艳的红色。
魔气翻涌,血丝颤动,好似赵景这般举动使得他们更加活跃一般。
陆关那具无头的尸身在坑中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瘫软在泥水之中。
而他那颗依旧挂着惊恐与不信的头颅,被赵景提在了手中。
温热的鲜血顺着断裂的颈骨滴落。
嘀嗒。
嘀嗒。
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官兵一个个面无人色,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接一声地掉在地上。
有胆小的,甚至已直接瘫软在地,捂着嘴拼命干呕。
太凶残了!
若不是认出来了,这是赵金令,只怕他们也全都跑路了。
这手段,简直比传说中那些生食人心的妖魔还要吓人!
赵景随手将陆关的头颅扔进一旁的雪堆里,像是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缓缓转过身。
魔气依然在他体表不停的翻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冷漠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但凡被他目光扫过的官兵,无不感觉一股寒气从脊背直冲脑门,仿佛被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死死盯住。
冷风呼啸,卷起地上浓郁的血腥气。
“封锁此地。”
赵景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简单的几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是……是!谨遵大人令!”
领头的捕头如蒙大赦,连忙跪地磕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只要这位爷不迁怒于他们,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还好,这位大人似乎还保留着理智!
赵景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这些凡人蝼蚁。
他抬头望向那座已成废墟的酒楼。
顶层包厢虽已坍塌,但大厅尚存,其中的几处阵旗依旧在幽幽放光,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地脉之气,输送给通幽司上空的敕岳大阵。
虽然没了那妖道主持,威力大减,但只要阵眼还在,顾明那边便始终要承受一份压力。
嗖!
赵景身形一晃,再次跃上那残破的楼顶。
手中长刀划出。
血狱吞噬宝刀在夜色中如同一道暗红色的闪电。
咔嚓!咔嚓!
那些被巧妙藏匿于横梁、墙角之下的阵旗,被他如同砍瓜切菜般一一斩断。
与此同时,街下陆关的尸体中,一缕缕的血丝悄然钻出,如有灵性般攀上楼阁,缓缓汇入赵景的体内。
得了陆关一身精血的滋养,赵景体内血丝亏空带来的虚弱感,终于消退了几分。
而那被困住的魔胎,也早已御使着滔天魔气,冲破了那摇摇欲坠的血色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