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幕僚们的分析,御史对唐氏下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文武相持了一阵子后,皇帝令送死天团北上剿匪,便是表态。
朕最信重的依旧是武勋。
这一下算是捅到了马蜂窝,在唐青等人北上之后,劝谏皇帝莫要穷兵黩武的奏疏堆满了宫中。
可皇帝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把奏疏尽皆压下。
张辅坐观君臣暗斗,觉得大局定矣,既然如此,老夫还冒头作甚?继续蹲着。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冲着自己出手。
“真当老夫垂垂老矣?”张辅一怒,当即令幕僚们写奏疏。
陈章华率队赶到现场,唐青已经避入了旁边一家民宅————代价是三贯钱。
“唐指挥何在?”陈章华心急如焚。
“我家大公子在此。”马洪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制锅盖。
当陈章华看到坐在院子里,肩头插着一支箭矢的唐青时,几乎落泪了。
苍天有眼呐!
若是唐青出事儿,他陈章华绝壁没好下场。
唐青微笑道:“慌什么?”
他的身边有矮凳,上面放着水杯和烛台,烛光摇曳,照在唐青那苍白的脸上,看着颇为凄惨。
“郎中可来了?”陈章华问。
“主人家去请了。”马洪说。
主人家有钱好办事,没多久带来了郎中。
郎中先把箭头弄断,说:“唐指挥忍着些,”
我这是要做关公第二了——在没有麻药的时代,处理外伤如同受刑。
“方才我进来时,看到有个美人儿在门外徘徊————”郎中漫不经心的说。
陈章华一怔,心想外面看门的弓手是吃屎的吗?
噗!
话音未落,郎中一下就拔出了箭矢。
唐青闷哼一声,惨笑道:“好手段。”
郎中赶紧给他伤口上药包扎。
“还好,不算太深,不过最近左臂少用力。”郎中很有职业道德。
“赏!”唐青说。
狗腿子给了郎中一小块银子————纨绔出门,谁特么用铜钱啊!
丢份不是。
这是原身以前的习惯。
郎中拿起银子,“用不了那么多。”
“我家大公子的赏赐,只管收了。”马洪说道。
“敢问公子身份。”
“江宁伯府。”马洪说。
“可是唐指挥?”郎中见马洪点头,急忙说道:“别动别动。”
唐青愕然,郎中拿出一个瓷瓶,把包扎解开,把药物擦拭干净,换上了瓷瓶里的药。
“原先那药不错,不过这是我祖传的妙药,治外伤效验如神。”郎中解释道。
“理解。”唐青点头。
“子昭!”外面传来了唐继祖的声音,马洪赶紧出去,“是伯爷。”
唐继祖进来,见到唐青坐着,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平静问:“是谁?”
唐青摇头,马洪说:“刺客隐在人群中,还用布巾蒙着脸,一箭之后便逃了。小人惊骇之下,没去追。”
他若是去追,留下受伤的唐青孤身一人,若是刺客还有同伙,唐青危矣。
唐继祖问:“最近你与谁结怨?”
唐青想了想,“好象没谁。”
马洪说:“大公子忘了肖云那厮了吗?”
唐青一怔,“肖云乃是御史,他岂会做此等事?”
“你小觑了那些人。”唐继祖指指他,“马上回家去。”
唐继祖令府中护卫保护唐青回府,自家还有事儿要办。
“祖父,这深更半夜的,您岂能孤身一人?”伯府护卫不多,唐继祖就带了四人前来。
“这些都是知根知底的。”唐继祖看了陈章华一眼,显然,老头子对唐青在兵马司的事儿有所了解。
陈章华苦笑。
“不用了。”唐青说:“我信老陈。”
哪怕知晓唐青是在效仿刘备摔阿斗,陈章华依旧落泪了。感动的涕泪横流。
最近他堪称是破鼓万人捶,在兵马司内部也被处处针对,唐青这话便是为他撑腰。
这一手用的不错————唐继祖看了陈章华一眼,上马:“走!”
这一眼,看的陈章华冷汗直冒。
全特么是杀机。
一但凡我孙儿少根汗毛,本伯弄死你全家!
唐青回到府中,一家子都在。
“还好还好。”唐贺一番询问,便让众人各自回去。
“大哥。”唐么么眼泪汪汪的拉着唐青的衣裳不肯走。
“没事,明日就好了。”唐青安慰她。
回到自己的地方,鸳鸯等人又是一番担惊受怕,临了说:“先前说是叫做什么钱敏的求见大公子,得知大公子不在,他让门子传话,说什么————一切安好。”
“恩!
”
祖父会去何处?
唐青很期待。
若非肖云说出来,唐青都不知唐继祖竟然去见了张辅。
老头子的秘密不少啊!
唐继祖此刻正在英国公府。
“此事老夫有数。”张辅说:“那些人是冲着老夫来的,那御史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你家那小子不错,若是他不敢出手,前途有限。”
若是文官,隐忍是美德。
但武人不同,别人都喷了你一脸唾沫,你还玩什么隐忍,谁会瞧得起你?
张辅这话在暗示唐继祖,唐青以后进了军中,老夫自然会发话。
唐继祖坐下,“我此来还有一事,此事与那肖云脱不开干系————”
张辅指指桌子上的奏疏,“老夫的奏疏已经备好。”
唐继祖走出国公府,回首看着大门。
灯笼的光晕照着大门,看着厚重大气。
他闭上眼,轻声道:“当年的那位英国公,回不来了。”
若是当年的张辅,早已穿戴整齐,准备进宫请罪。
一臣万死!
随后,该死的会死,该流放的流放,该贬官的贬官。
张辅依旧能安享富贵。
但张辅却选择了上奏疏,便是不想和那些文官直接发生冲突。
于谦得到消息是清晨,他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得知唐青只是肩头中箭后,便令人赶紧准备干粮,自己带着路上吃。
老苍头看着于谦远去,说:“有人要倒楣了。”
马顺昨晚没睡好,早早就醒来,干脆便提早去锦衣卫。
到了锦衣卫,值守的人禀告了昨夜唐青遇刺的事儿。
京师多年未曾发生过此等恶性事件,马顺得知唐青无大碍后,令人去盯着肖云。
“马同知,肖云不敢吧?”
马顺冷冷的道:“他敢不敢咱们不知,不过,陛下与翁父知晓。”
在昨夜唐青遇刺后,无论肖云如何解释,都逃不过这一劫唐青一夜没怎么睡————肩头太特娘的疼了。
请安时,一家子看着都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唯有唐么么很是精神。
“歇几日吧!”唐贺说。
韩氏也说:“外面多事之秋,正好躲一阵子,免得惹祸。”
——
“大哥,带我玩。”唐么么很是欢喜。
唐青说:“拿了俸禄,就该尽忠职守。”
一家子看着他出去,愣住了。
“大郎这是吃错药了?”韩氏纳闷的道,心想这个便宜儿子可不是什么尽忠职守的性子,说他玩忽职守还差不多。
肖云昨夜睡的很好,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
出门前,妻子有些担忧,“夫君,我听闻夫君与武勋闹得不可开交?”
“妇道人家懂什么?”肖云不耐烦的道:“那些武勋皆野心勃勃,压制住了他们,为夫当青史留名。”
看着他出门,妻子回身,“可青史留名的,好象都死的早呢!”
肖云先去都察院。
往日门子会热情的和他打招呼,可今日却看着呆若木鸡,恍若人偶。
肖云没在意,进去后,发现几个官吏冲着自己指指点点。
他暗自冷笑,心想等本官一飞冲天时,你等才知晓今日的轻视会换来什么。
他进了自己的值房,收拾了一下,外面有人说话,“方才有锦衣卫的人来了”
o
“锦衣卫?这是要抓谁?”
“谁知道呢?”
肖云推开门,见是两个小吏,他看看右侧值房,冷雨刚好出来。
“冷御史。”
“肖御史。”冷雨冷冷回应。
肖云笑了笑,“冷御史为唐氏张目,就不怕被牵累?”
冷雨看着他,就在肖云等着对方的辩驳时,冷雨说:“小人!”
肖云大怒,旋即笑道:“冷兄可是惧了吗?”
他自觉此次出手出色,想来离升迁的那一日不远了,故而肆意嘲笑冷雨,一个锦衣卫总旗带着人过来了。
肖云笑道:“这是谁犯事儿了?”
“谁是肖云?”总旗沉声问道。
所有目光瞬间转向肖云,他愕然,“本官肖云,你等这是————”
“拿下!”
“不,本官冤枉,本官冤枉啊!”
钱敏今日来的有些晚,马聪见他眼中血丝密布,不禁乐了,“这是做噩梦了?”
钱敏令他意外的点头,“恩!”
“这厮怎地有些神不守舍的。”马聪觉得的今天的钱敏有些奇怪,换了往日早就和自己对喷了。
唐青来的略晚,他召集了三个副指挥议事,三人义愤填膺的讨伐了刺客,唐青说:“本官这几日在家休养,有大事儿令人传话。”
“是。”
三人告退,钱敏求见。
“见过唐指挥。”钱敏一直盯着唐青的肩头。
唐青捂着肩头,“狗曰的,但凡偏一些,老子昨夜就交代了。
再偏一些便是肺腑。
钱敏低声道:“小人箭术在兵马司第一,指哪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