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威尼斯，6月初的阳光带着地中海特有的湿润感，洒在历史悠久的电影宫里。席办公室内，马可·穆勒——这位一头银发、笑容温和却眼神锐利的意大利影展教父，面对镜头神情庄重地向全球宣布：
“我很荣幸地宣布，第64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审团主席，将由来自中国的张艺谋先生担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国际媒体，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张艺谋导演是威尼斯最忠诚、最杰出的老朋友之一！他曾在此‘擒获’两尊至高无上的金狮奖杯（《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以及一座闪耀的银狮（《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样的成就不仅在中国电影史上独一无二，放眼整个威尼斯电影节历史，他也是获得荣誉最多、最成功的导演之一！”
他强调：“更值得铭记的是，本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正值75周年盛大庆典！这不仅是世界电影艺术的节日，更是我们向世界影坛大师致敬的时刻。张艺谋导演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最受尊重的电影作者之一，无论是艺术成就还是国际声望，都是此刻执掌金狮评审大权的不二人选！”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位经验丰富的影展主席在回答记者提问时，“不经意间”抛出了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同时，我也非常高兴地看到，本届电影节已确认收到了数部来自中国的重量级影片报名。
其中包括李安导演备受期待的力作《色，戒》；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田壮壮导演，继《蓝风筝》《小城之春》后再次带来聚焦现实的新作《爱·人间》；
以及以独特艺术表达和个人风格着称的姜文导演，他携新片《太阳照常升起》参与角逐。”他巧妙地停顿了一下，“这三位导演都曾或多次与威尼斯结缘，他们都代表了当代中国电影的最高水平。我很期待他们的作品能在本届电影节上大放异彩！”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爆了全球影迷和媒体的神经！
北京，水晶影业总裁办公室。
刘小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马可·穆勒宣布张艺谋任评审主席和公布参赛电影的新闻发布会片段。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远在香港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声音刚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汪言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姨？”
“看到新闻没？”刘小丽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注，“威尼斯那边官宣了。张艺谋坐上了评审团主席的宝座。，田老师的《爱·人间》，还有姜文那个《太阳》，都去报了名。”
香港浅水湾别墅书房内，汪言靠在宽大的皮椅上，面前的双屏显示器，一面是复杂的全球原油期货动态图表，另一面则是助理周岩刚同步过来的威尼斯发布会的新闻页面截图和快讯文本。
“嗯，刚看到。”汪言的目光扫过新闻页面里李安、田壮壮、姜文三个名字以及影片标题，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田老师那边”刘小丽顿了顿，“我让曹明轩第一时间联系问候了。老爷子心态挺稳，没说什么。但他身边那个制片助理倒是挺兴奋，说老爷子看完粗剪挺满意，觉得这次‘有劲’。”
汪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壮壮导演的片子，有劲不是应该的吗？”人间》那深刻冷峻的质感，那份对时代和个体命运无声又沉重的叩问。那是他记忆中横扫国际大奖的原作底气，如今经过本土化改编，注入的是更贴近这片土地的灵魂。
刘小丽没接话，转而问道：“那李安呢？他那《色，戒》可是冲着金狮去的。人间》狙击他这田老师要是真拿了奖，是不是也算咱们狙击成功了？毕竟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把它从法国变成中国故事。”她指的是汪言力排众议，坚持让田壮壮改编并执导这部欧洲经典作品的决定。
汪言看着屏幕上李安的名字，眼神深邃了几分：“能不能狙击成功，现在说还太早。”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点冷冽的玩味：“不过，张艺谋当了主席这出戏就更有意思了。”
汪言想到前世记忆里那个最终颁给《色，戒》的金狮奖。那个结果在当时引发了不少争议。现在，同样是李安的《色，戒》，面对的是张艺谋这个在官方语境中被定义为“中国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导演”的评审团主席，面对着来自他祖国的、同样强大的竞争对手田壮壮的《爱·人间》
张艺谋会怎么选？是把奖项再次授予代表“华语之光”、已手握奥斯卡光环、但题材敏感的同行李安？还是把象征着威尼斯电影节最高荣誉的金狮奖留给自己祖国的电影人、一部反映中国家庭困境的深刻作品？
汪言靠在椅背上，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窗外透过百叶窗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细线。前世那场颁奖礼，梁朝伟站在台上拿着金狮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次呢？
“不管张艺谋最后颁给谁，”汪言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某种确信，“压力都到他肩膀上了。这金狮的分量，可比以前重了不少。”他停顿了片刻，“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片子够硬，自然有人看得清。”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沉稳有力：“国内这边，《风声》的档期可以提上日程了。李安的《色，戒》不是说要在威尼斯后冲击内地市场吗？那就放马过来。”
刘小丽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汪言这番话里的深意。
而在国内，水晶影业还有《风声》这把锋利的刀，静候着《色，戒》的商业化回归，争夺市场票房。双线作战，互为策应！
“明白了，”刘小丽干脆地回应，“我会让宁致远盯紧《风声》后期！档期一定配合好咱们的‘狙击’计划。田老师那边我也会让曹明轩保持关注，但不过多打扰。”
挂断电话，汪言的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的原油图表上。但那根代表油价的红色曲线似乎暂时失去了吸引力。他点开了周岩发来的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爱·人间》在威尼斯期间非正式放映后的部分西方媒体评价和观众反馈翻译。
一份影评人写的短评吸引了他：“田壮壮的镜头如同冬日午后凝固的阳光，无声地穿透着家庭表面平静的谎言，将每一个角色内心的荒凉与绝望照得无处遁形。这种内敛而精准的解剖，超越了文化隔阂，直指人类情感的深渊。”《法国电影观察》的评价带着典型的法式文艺腔。
另一份观众问卷摘录则显得更直白：“太压抑了！看得我喘不过气！那个老父亲最后看着窗外抽烟的样子，我眼泪哗哗的！（注：指游本昌的角色）”
“演员们表演封神！尤其是演母亲的那位（于蓝），她眼睛里那种被生活磨光希望的空洞太真实了，我外婆就是这样”“镜头语言无敌！感觉每一帧画面都在无声地尖叫”
汪言逐字逐句地看着。他了解这部电影原版（法国版）所承载的份量——那个前世横扫颁奖季，摘下金棕榈、勇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不世佳作。
现在，这部作品在他手中完成了一次彻底的换血重生：故事内核移植到90年代末的北京，讲述一个传统知识分子家庭在时代变迁、代际隔阂与人到黄昏多重压力下的无声崩裂；
主角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知识分子老夫妇（游本昌和于蓝饰演），子女面临各自的生存困境（中年下岗、婚姻危机、梦想破灭），所有冲突被田壮壮用一种近乎残忍却又诗意无比的冷静克制表现出来。
田壮壮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从这些反馈来看，影片的精气神与原版一脉相承，甚至在文化底蕴和情感表达上因为更贴近本土而显得更加深沉内敛、直抵人心。这样的片子去威尼斯，它的使命从来不仅仅是参展。它是汪言精心打磨的一枚棋子，一枚足以撼动金狮归属的天平砝码。
汪言的目光最终落在《色，戒》和李安的名字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李安想靠《色，戒》再进一步？梁朝伟想靠它封神？汤唯想借此一脱冲天？可以。
但想轻易拿走那座金狮，恐怕没那么简单了。汪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次，他在张艺谋的“裁判哨”下，提前埋伏了田壮壮这支伏兵。他要看看，面对这样一部同样凝聚了东方智慧与艺术成就、甚至带着更深沉土地气息的电影，张艺谋是否还会像前世那样，将象征最高荣誉的金狮，再次毫不犹豫地颁给那个情欲交织的、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东方故事。
汪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简讯，发信人显示“茜茜”。“在吗？看新闻了？威尼斯好热闹！人间》真要跟李安导演的《色，戒》打台了？感觉有好戏看诶！”
后面还跟着一张威尼斯水巷的风景照截图，显然是刚从网上看到的。汪言看着这条信息，脸上的冷硬线条瞬间柔和了许多。他快速敲字回复：“嗯，刚在忙。是场好戏。田老师这片子去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你呢？拍戏累不累？别光顾着吃瓜，注意手腕休息。”
片刻后，又一条信息跳出：“拍摄还好啦，强度能适应。手腕今天只练了基础拉伸！放心！（乖巧jpg）”“倒是你，是不是又在书房盯着那些我看不懂的折线图发呆了？早点睡觉！小心头秃！”
汪言看着屏幕上那个委屈和乖巧的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刘艺菲此刻皱着小鼻子敲手机的样子。他失笑摇了摇头，回了一句：“遵命，刘老师。这就准备‘关机’。晚安。”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渐渐浓郁的香港夜色。威尼斯的喧嚣与博弈隔着一个大陆和一个海洋，但属于他和水晶影业的棋局，才刚刚开局。这盘棋，不仅关乎奖项，更关乎话语权，关乎未来华语电影走向世界的姿态与底气。
几乎就在威尼斯名单揭晓、汪言与刘小丽通过电话的同时，国内各路嗅觉像鲨鱼一样敏锐的娱乐记者，如同被投食信号惊动的鱼群，瞬间扑向了几部参赛影片的主创。田壮壮导演是最先被“围猎”的。
他刚结束在北影的一个小型学术研讨会，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报告厅后的小休息室，就被几家主流媒体的记者堵了个正着。长枪短炮对准了他。
“田导！人间》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单元！您对这个消息有什么感想？冲击金狮有信心吗？”一位电视台的女记者率先发问，话筒几乎要递到田壮壮脸上。
田壮壮，这位以低调、执拗、甚至有点古板闻名于圈内的第五代导演，今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很干净的深蓝色夹克。面对镜头，他没有丝毫惊喜或激动，反而微微蹙了下眉头，似乎有些烦恼被媒体打扰。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对着镜头，声音低沉平缓，带着浓浓的京腔：“感想？没什么特别的。电影拍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能在威尼斯让更多人看到这部片子，让更多人了解这个年代北京普通家庭的生活，挺好。”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至于奖项金狮银狮铜狮，那都是评委会的事儿，跟导演其实关系不大。”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记者满意。
“田导！您的意思是对拿奖并不看重？”田壮壮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我从来拍电影，就不是冲着奖去的。”他看着镜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镜头落在更远的地方，
“你们看那些个片子，得奖了，风头一过，又有几个人几年后还记得？人间》，是觉得这个故事值得讲，是觉得于蓝老师、游老师（游本昌）他们的表演值得被记录。”
他的话质朴得惊人，丝毫没有“征战国际影坛”的豪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艺术家坚持：“真要我说点实在的念想我希望观众看了这片子，能记住里面那些演员，记住他们演的人物。要是能拿个演员奖，比如威尼斯有个银狮奖给演员的吧？”
他像是想确认一样看向旁边，得到制片助理点头后才接着说，“那比我自个儿拿个金狮还让我高兴。好演员太重要了。”说完，他摆摆手，示意采访结束，转身就在助理的帮助下“突出重围”，留下身后一群表情复杂的记者。
记者们面面相觑。这田导也太淡定了点吧？这简直是把金狮当空气！人家都是拼了命想去拿，他倒好，只关心演员？
“田导这心态境界是真高！就是咱这稿子回去不好写啊！”一个晚报的娱乐记者小声嘟囔。
另一个网站的记者迅速抓重点发稿：“田壮壮回应威尼斯入围：奖项如过眼云烟，最关心演员能否获奖！”
而另一边，身在纽约筹备新片《制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李安，也在结束一个剧本会议后，被蹲守的记者成功堵在曼哈顿一家艺术电影院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衬衫和灰色开衫毛衣，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温和腼腆笑容。“李导！《色，戒》报名威尼斯主竞赛单元，您对这个决定怎么评价？是否对捧回金狮有强烈的渴望？”记者的问题直指核心。
李安闻言，先是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推了下无框眼镜，才开口回答，语调平缓带着软糯的台湾腔调：“电影拍完之后，其实就已经完成了我需要做的工作。选择报名威尼斯，是制片公司的决定，也是希望这部作品能有幸在一个重要的国际平台上面与观众见面。”
他避开了对“金狮渴望”的直接回应，话风一转：“至于奖项，《断背山》之后，我觉得我早已过了用奖项来证明什么的阶段。电影艺术本身才是永恒的，奖项只是锦上添花的一瞬间。”
他的目光真诚而平和：“我更希望评委们能看到演员们的付出。汤唯她第一次担纲如此重要的角色，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梁朝伟、王力宏他们的表演都非常精彩。如果评委们看到了他们的闪光之处，给予认可，那对我来说是最有价值的事情。”
这话和田壮壮的意思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提到了演员。但李安的姿态更加圆融、淡然，带着奥斯卡得主的豁达。“那您对这次和张艺谋导演任评委会主席有什么看法？”
记者追问。李安依旧面带微笑，云淡风轻：“艺谋导演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导演。他担任评审主席，是威尼斯的荣幸，也是华语电影的骄傲。我们同场是缘分，电影的本质是交流。”
他说完，礼貌地点点头，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留下记者感叹：“这就是大师风范啊！风轻！”很快，李安的“佛系”采访稿传回国内。
两家门户网站的标题对比鲜明：新浪标题：《李安谈威尼斯：奖项看淡，最关注汤唯梁朝伟能否收获影帝影后！》网易标题：《李安vs田壮壮！两位大师竟对金狮不约而同“看淡”？田导：好演员值得奖！李大导：奖项如云烟！》
一时间，“田、李二导淡然面对金狮，姜文执着再战水城”的新闻标题占据了各大娱乐版面。相比于田壮壮的朴实和李安的佛系，姜文这边就显得“头铁”得多。
他的《太阳照常升起》戛纳失利，评价严重两极分化。但这位“文爷”是何许人也？他岂会甘心！在结束国内某地宣传活动后，他被几家媒体联合专访。
当记者小心翼翼地问：“姜导，听说《太阳》这次报名了威尼斯主竞赛单元，您对这趟新征途有何期望？希望能弥补戛纳的遗憾吗？”姜文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竖条纹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嘴里叼着烟（被助理强行掐掉后），眼神锐利，语气干脆：“去威尼斯当然是奔着拿奖去的！”
他丝毫不掩饰野心：“戛纳那次是那帮评委没看懂！或者说不愿意看懂！”他大手一挥，“这次威尼斯，换了一个平台，换了一批评委，我相信总会有人识货！《太阳》这片子值什么，我心里清楚！”
那股子混不吝、爱谁谁的气势扑面而来。记者被他噎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弱弱地问：“那您对同时入围的李安导演的《色，戒》和田壮壮导演的《爱·人间》”
姜文眉毛一扬：“都是好电影！各凭本事呗！李安和田老师都是顶尖好手，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他咧嘴一笑，带着桀骜，“狭路相逢？那就勇者胜喽！”
那意思很明白，金狮只有一个，老子就是要争！三个导演三个态度，瞬间引爆了国内网络论坛和影迷圈，成为当天最热门的话题，热度甚至压过了张艺谋出任主席本身！
豆瓣电影小组置顶热帖：【爆！三大名导威尼斯亮剑：佛系的壮壮与李安，头铁的姜文！】正文：同志们！最新战况速报！田壮壮田导：金狮啥的？不care！演员能得奖才算真本事！格局已跳出三界外！（大拇指）李安李大导：奖项不过是浮云，重要的是艺术与演员的付出！（拈花微笑表情包）姜文姜大炮：爷去威尼斯就是拿奖的！没拿那就是你们眼神不好！狭路相逢？干就完了！（提着刀的表情包）楼主补充：张艺谋主席表示压力好大（捂脸）你们仨一个云淡风轻，一个看破红尘，一个嗷嗷往上冲，这奖该给谁啊！坐等吃瓜！这届威尼斯绝对年度大戏！
回帖：“哈哈哈哈哈！田导和李导太可爱了！这才是真大师风骨啊！奖项算个屁！”！比起那些整天吹嘘要拿奖的导演，这才是真正沉浸在艺术里的态度！”“姜文：我不服！老子就要证明给你们看！笑死我了！性情中人！就冲这态度也得投他一票！”“壮壮导演太实在了！只想让好演员被看见。人间》男主是游本昌？济公爷爷？这戏得有多大反差啊！期待值拉满！”“李安导演是真佛！境界无敌！汤唯小姐姐加油！威尼斯红毯就看你了！”“只有我觉得张艺谋现在最头疼吗？评委会主席不好当啊！尤其碰上这三位”“姜文：金狮不给我是你的损失！评委：？？？”“预测一波：金狮大概率还是《色，戒》或者《太阳》的！间》田导自己都不当回事，评委肯定也没压力。感觉姜文这次要爆冷门？”“爆楼上！姜文《太阳》戛纳扑街成啥样了还爆冷门？李安《色，戒》才是冲奖大热门好吧！田导那片子太闷了，适合小众艺术片口味”“吵啥吵！让子弹在威尼斯再飞一会儿不好吗？姜文式点烟jpg”
网络讨论沸反盈天，而风暴中心的两位“佛系”导演却似乎真的置身于喧嚣之外。田壮壮那边。北影校园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剪辑工作室内。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机器散热的气息。田壮壮正戴着老花镜，弓着背凑在显示器前，反复拖动鼠标观看着《爱·人间》某个关键段落的剪辑效果。
他看得很专注，眉头拧在一起，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有节奏地滑动。“咔哒。”门被轻轻推开。田壮壮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有什么事？”门口站着的是他的制片助理小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他手里拿着手机，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导演。
田壮壮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看到小王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有话就说啊！磨磨蹭蹭干啥？”“田导！”小王像是终于得了特赦，声音都高了八度，“刚刚中影集团韩三平董事长秘书亲自打来电话！”田壮壮抬了抬厚重的眼皮：“韩三平？他找我干嘛？上次《德拉姆》（田壮壮上一部电影，小众文艺片）那点宣传费还没落实？”
小王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人间》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单元，韩董非常高兴！这不仅是您艺术生涯的重要成就（田壮壮撇嘴），也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高光时刻！中影作为联合制片方，深感荣幸！韩董表示，集团决定全力支持影片在威尼斯的宣传推广！所有费用，实报实销！另外”
小王咽了口唾沫，激动地继续说：“韩董说，他已经跟外交部文宣司和广电总局国际司领导都汇报了！上级领导对这部电影代表国家出征顶级电影节同样非常重视！要求我们务必做好万全准备，展现新时代中国电影的艺术水准和人文关怀！必要时候，国家会给我们提供官方层面的舆论引导和支持！”
这几乎是官方背书了！人间》不仅仅是田壮壮的作品，更被赋予了代表国家形象的“任务”。田壮壮听完，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他猛地站起身。老王吓了一跳，以为导演要激动振奋。
却见田壮壮一脸烦躁地挥着手：“搞那么大阵仗干嘛？拍电影拿奖就拍电影拿奖！扯那么多干啥？”他指着显示器上正在反复播放的、老父亲（游本昌饰）在阳台抽烟的落寞身影：“让他们看！让威尼斯的评委好好看！这才是正经事！宣传？官方引导？那是中影和韩三平该操心的事！别来烦我搞片子！你告诉他们”
他语气极其不耐烦，“我这边忙着呢！最后一场戏的音乐混音还得调！哪有空管那些有的没的？”说完，他真的不再理会，又重重坐回椅子上，重新凑到屏幕前，再次拖动起进度条，嘴里还低低念叨了一句：“演员演得是真他娘的”后半句没说出口，但那意思是赞叹。小王在原地站了几秒，看着重新进入工作狂状态的导演，挠了挠头，最终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李安那边。纽约曼哈顿一处私密性极高的会员制俱乐部茶室。空气中回荡着悠扬舒缓的爵士乐。李安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对面正是刚结束欧洲行程、专程来看望他的好友江志强——香港安乐影片有限公司总裁、《色，戒》的主要投资人兼制作人。李安刚被记者堵门采访的消息，江志强已经知道了。
他将一杯泡好的冻顶乌龙递到李安面前，声音带着点调侃：“怎么样，安？被记者问到拿金狮的野心了吧？我看国内新闻，都快把你和田壮壮描成无欲无求的出世高僧了。”李安接过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嘴角带着无奈的浅笑：“媒体嘛，就爱搞对立做标题。我只不过说了点真心话。”
他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刻的坦然：“志强，你知道的。从《推手》《喜宴》到《卧虎藏龙》《断背山》，这一路走来，奖项真的拿得不少。奥斯卡给我了肯定以后心态确实不一样了。”
他抬头看向江志强，眼神真诚：“《色，戒》拍完，我就知道它完成了我该做的事情。它够好。这就够了。至于能不能拿奖”他轻轻摇头，“随缘就好。评委们的口味，电影节的气运，都强求不来。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交给命运和观众去评价。”
江志强点点头，他了解这位老朋友温润外表下那颗对电影艺术无比虔敬的心。“只是”李安微微蹙了下眉，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色，戒》这部片子，题材确实敏感。无论是王佳芝这个角色，还是里面的一些情欲表达，都很容易被断章取义，甚至上纲上线。”
他看向江志强，“志强，内地的发行你这边一定要多费心斡旋。这部片子，我不指望它能引起多么广泛、多么主旋律的讨论，但我希望至少能让国内想看的观众能顺利看到它。不要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麻烦。这对汤唯，对所有创作者都重要。”
江志强端起茶杯，认真地点头：“放心。内地发行这边我一直亲自盯着，跟几个主要民营发行公司的关系也打通了几个口子。该沟通的都沟通了，该打点的地方也没省。现在就是等威尼斯的动静。”
他顿了顿，“如果能捧回一座金狮那在内地上映的阻力肯定会小很多。”这话既是事实，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金狮是票房通行证。李安听了，沉默了几秒。他当然知道金狮对内地发行的重要性，但他还是那句话：“片子有它的命数。能帮汤唯拿个奖回来（影后之类），就是大成功。”他再次强调，“金狮嘛顺其自然吧。”
国内，网络舆论还在发酵。“笑死我了！张艺谋主席现在肯定头疼：一个比一个能演（指看淡）！”“楼上真相！田导和李大导的‘佛系’，我怎么觉得比姜文的‘我要拿奖’杀伤力更大呢？张艺谋敢不给？”“张艺谋：我太难了！给李安？田导那边官方都发话了！给田导？人家自己不想要！给姜文？戛纳滑铁卢的片子再拿金狮，威尼斯评委组脸往哪搁？”“我赌一包辣条！李安赢面最大！题材敏感点，但李安招牌硬啊！”“我压田壮壮！第六代扛把子！游本昌、于蓝封神级别的演技！威尼斯评委好这口！”“姜文表示你们都忘了老子的存在？我《太阳》一出谁与争锋？威尼斯等着瞧！”就在这网络口水仗打得飞起时，水晶影业宣传总监曹明轩给身处浅水湾别墅的汪言拨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汪言身后的背景是书房的书柜。曹明轩在那头快速汇报：“汪总，关于威尼斯的舆论热度，我们这边已经做了初步引导。重点放在田导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国际认可上，刻意规避了与《色，戒》的‘对比’字眼，强调‘各放异彩’。目前效果还行。”“嗯，”汪言点点头，“《风声》那边呢？后期进度？”曹明轩立刻精神一振：“高群书导演那边刚刚把最后一轮调色的样片送审！他放话了，这片子剪辑节奏、影像质感、演员表演都达到了他职业生涯的最高水准！顾晓梦（周迅饰演）最后那段咬碎牙传情报的独白，剪完之后连林安（剧本总监）都说看哭了！”他语气带着兴奋：“高导说，他现在有绝对的信心拿这部片子和《色，戒》在票房上一较高下！咱们是不是可以趁威尼斯那边消息热度高，提前开始《风声》的宣发了？”
汪言手指在桌面上习惯性地敲击着，眼神沉静如幽潭：“威尼斯那边《色，戒》无论得不得奖，都得等9月颁奖礼结束。我们没必要把《风声》的宣发周期拉得那么长。”：“田导那部《爱·人间》，才是我们去威尼斯唱主角的戏码。《风声》它有自己的战场和目标。”“这样，”汪言看向镜头，“让宣发部启动《风声》第一波概念海报和预告片预热计划。时间节点”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又精准的弧度：“就定在9月7日左右，威尼斯电影节闭幕式结束后的48小时之内。《色，戒》拿了奖，我们踩着它拿奖的热度‘恭迎’它回国上映；它没拿奖那我们就直接让它感受国内市场的风到底往哪边吹！”曹明轩在视频那头听得眼神发亮，用力点头：“明白！汪总！保证让《风声》的风，吹遍全国！压得某些‘国际大导’喘不过气！”
六月初的风带着咸味从敞开的窗吹入张艺谋在平谷郊区的新工作室。张艺谋正和副导演商量新片的分镜头，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让他有点意外——是陈楷鸽。两人私交不错，但在这个时间点接到电话“喂，凯歌？”张艺谋接起电话。“老张！恭喜啊！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团主席！这可是天大的荣誉！给咱们老同学长脸了！”
陈楷鸽洪亮又带着点京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真诚。张艺谋苦笑了一下：“嗨，赶鸭子上架罢了。压力可不小。”他心里门清，对方可不是单纯来道贺的。“有什么压力？”陈楷鸽笑声爽朗，“你老张的资历摆在那儿！艺术眼光摆在那儿！谁不服？”他话锋一转，语气自然地说到了重点：“对了。这届好片子不少啊！听说奥斯卡最佳导演李安，带着他那个《色，戒》去了？还有咱们北电的老田，那个闷葫芦田壮壮，也带了新片《爱·人间》？还有姜文那小子啧啧，阵容够鼎盛的！”
“嗯，都报名了。”张艺谋应了一声，不多说。“《色，戒》我看过点粗剪片段，李安这家伙胆子是真大！王佳芝那个角色有点东西！”陈楷鸽话语里有深意，“威尼斯评委那帮老外，就喜欢这种调调！冲击强！你懂的。”不过田壮壮的《爱·人间》我倒是听北电几个老师聊过，游本昌加于蓝的阵容！全是戏骨！说拍得特别扎实！特有咱们中国人自己的味道？”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老张啊，这评审主席的差事不容易！但咱们得心里有杆秤！国内国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特别是《色，戒》这题材吧”他拉长了语调，“国内上映还悬着呢！要是在威尼斯再闹出点大动静”
他没说完的话，张艺谋听懂了：容易在国内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而田壮壮的片子，无论题材还是背景，都稳妥得多。“凯歌，谢谢关心。”张艺谋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点疏离的客气，“评委工作，我们会本着电影的艺术价值和评委的专业眼光进行。其他的，不是我考虑的范畴。”他又和陈楷鸽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圈内事，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张艺谋靠进宽大的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暗流涌动？前脚中影）代表官方表达了倾向性，后脚陈楷鸽就用同学情谊来旁敲侧击暗示立场平衡。他这位主席的位置，还没踏进威尼斯的水巷，似乎已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脑海里，似乎浮现出威尼斯电影宫外那条着名的红毯，以及那条红毯尽头闪耀的、象征着至高荣誉的金狮奖杯。这狮子分量越来越沉了。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去看完那些报名参赛的电影。人间》、《太阳照常升起》甚至更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影片。只有真正沉浸到作品里，他心中的那杆秤，才能找到平衡的支点。
2007年6月初，一个略显阴沉的下午。威尼斯利多岛电影宫附近，一个面向亚得里亚海的小码头上。一艘从内陆驶来的水上巴士靠岸了。姜文穿着一件深色立领风衣，戴着墨镜，第一个从船舱里大步走出来。身后跟着制片人、摄影指导马柯等一小队核心成员。他们的行李不多，神情却都带着一丝风尘仆仆和掩饰不住的紧张。戛纳的挫败感还未完全消散，新的征程已然开始。码头的风很大，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吹得姜文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睛，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电影宫建筑群。那里，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精英。海面上波光粼粼。姜文沉默地站在岸边，凝视着这片即将成为新战场的水域。他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他像是在对海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威尼斯”他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被海风吹散，“我来了。”这一次，他不会再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