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清晨。
随着一声清脆如同金属相击的啼叫,黝黑锂亮的渡鸦从天而降。
高斯随手从食材里割了块肉丢向艾克。
艾克精准地衔住,一口吞掉。
它回来就表明,信件已经送到冒险者公会手中了。
高斯也悄然松了口气。
作为冒险者而言,除了本职工作外的事情,最好尽量少掺和点。
尤其象是这种涉及是非曲直的复杂事情。
有时候做得多,别人未必能认你的好。
高斯将目光放在面前的魔法锅上。
自从有了这口锅后,他又重燃起了对下厨的兴趣。
他直到现在还没过那种刚拿到“新玩具”的兴奋期。
“黄瓜三磅,去瓤切薄片;鸡胸肉十磅,顺纹切细丝;泡发的山菌一把,挤干水分备用”高斯一手捧着那本普通的羊皮纸食谱,另一只手熟练地操作着。
按照食谱投入完食材后,高斯拿起勺子匀速搅拌。
很快魔法锅里的魔力就开始作用,淡紫色的烟雾从其中缓缓冒出。
每次使用这口魔法锅的时候,高斯都感觉自己象是巫师正在炼药,而非做饭。
水汽蒸腾间,扑鼻的香气很快在这片薄雾笼罩的林间氤氲开来。
“高斯大人,好香啊!”
阿尔贝娜从屋子里走出,凑了过来。
“洗漱过后就准备开饭吧。”
只见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壶酒。
“高斯大人,你要不要来点,我珍藏的好酒。”
高斯眨了眨眼。
或许是关系比较熟络了,阿尔贝娜也逐渐暴露出女汉子的“本性”。
“我就不需要了,你自己喝吧。”他笑着摇摇头。
这一大清早的就喝早酒了。
不过考虑到她强健如同怪物般的体魄,几口酒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艾比小妹,你要来点吗?”
阿尔贝娜转身,正好撞见扶着栏杆,缓慢从大门里走出来的艾比。
艾比面对这个将她完全笼罩的“巨人”,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脑袋,但也不敢拒绝,于是用拘谨的目光看向高斯。
“阿尔贝娜,你就别带坏小孩子了。”
“艾比,过来吃早餐吧。”
高斯朝她招了招手,艾比立刻松了口气,缓缓朝高斯走来。
见她动作蹒跚地走来,高斯也没有起身去搀扶的意思。
只是把木椅子往她的方向拉了一把。
“谢谢您。”
艾比坐在高斯身边,嗅着飘来的食物香气,忽然感觉到很安心。
“你爸爸醒了吗?”
“起来了,蛇大叔说要给爸爸做检查,让我先出来。”
艾比点点头。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出来,围坐在锅边等待今天的早饭。
艾比的父亲约克看起来状态已经大为好转,虽然仍旧没法意识清淅地和人正常交流,但那股亢奋感已经褪去了,只是牢牢握着女儿艾比的手不肯放开。
“开饭吧。”
高斯给众人逐一舀了食物。
很快,早已迫不及待的众人享用起来。
“嗯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在美味的魔法锅的加工下却焕发出远超食材本身的美味。
除了浓郁的香气外,食物吃进肚里,还让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呼呼的,在早秋微凉的天气非常舒服。高斯放下碗。
馀光瞥见身边艾比眼框通红,两抹晶莹的泪从双颊淌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他在食物里也没有放辛辣的调料啊。
“是不合口味吗?”
“没事,高斯大人。”艾比抬手抹去泪水。
“我只是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和父亲一起享用食物。”
“谢谢您,高斯大人。”
高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吃饱喝足,神清气爽的高斯一行人继续上路。
为了艾比和约克方便,高斯从周围树林中取材制作了一辆临时的车厢。
然后由银狼乌尔芬作为坐骑拉动车厢载着父女两人。
“乌尔芬没问题吧?”
“扛得住,正好让它减减肥。”阿莉娅摆摆手。“看时间的话,可能渔歌镇的人已经去到草药村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理村长他们。”
她仍旧挂念着上个村子的事情。
“阿莉娅,你是不是要突破了?”高斯已经从草药村的事情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骑在陆行鸟上的阿莉娅问道。
“你怎么知道?”阿莉娅眨了眨眼。
她可没有和高斯提过,还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就被他戳破了。
“一种感觉。”
高斯笑了笑。
“高斯”阿莉娅面露尤豫,开口说道。
“怎么了?”高斯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她继续开口,困惑地看向她。
“我,我最近这几天经常做同一个相似的梦。”阿莉娅本来不想说的,毕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刚好提到突破的事情,她不知道身上的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于是想借着这个聊天机会和高斯说一下。“做梦?相似的梦?”高斯来了点兴趣。
哪怕对于职业者而言,这也不算太常见的事情。
反复出现的相似梦境,是不是在提示现实中的某种身体状态的变化呢?
“梦的内容方便说说嘛?是噩梦?”
高斯询问道。
“不是。”阿莉娅摇摇头。
连续多日做着相似的梦,哪怕是她也意识到可能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便把自己的梦境内容分享给高斯“并不是噩梦。”
“我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自己来到了一片月光笼罩之地,那里”
阿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迷离,仿佛随着回忆和述说,自己又迷迷糊糊进入到了那种虚幻的场景。高斯瞥见这幕,若有所思,但没有打断她的叙述。
“那里非常广阔,但也很荒凉。脚下是银灰色的沙地,头顶是一轮巨大得不可思议的散发着柔和清辉的月亮,几乎占满了小半个天空。”
“月光很亮,却一点也不刺眼,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可四周除了无边的沙砾,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我手里就多了一颗种子。很小,象一颗发光的珍珠,温温热热的。梦里有个声音,或者说是一种感觉,告诉我,要把种子种下去。”
“所以你就在梦里种树?”高斯轻声问道。
“嗯。”阿莉娅点点头,眉头微蹙。
“很奇怪的梦。梦里的我没法施法,手头上也没有工具,就只能徒手在沙地上挖坑。我把种子放进去,盖上沙土,然后”
“然后呢?树长出来了吗?”高斯追问。
“第一次梦到的时候,没有。”阿莉娅摇摇头。
“我就只是坐在那种子旁边,看着它,心里想着它会不会发芽。然后梦就醒了。”
“不过,当我第二天睡觉的时候,我又做了同样的梦,又重新回到了那里。”
“我守着它,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冒出一个很小的芽尖出来。”
“后面几晚我又在周围找到了水,捧着淋了点上去,它长得更快了。”
梦的内容听上去很平淡简单,并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情”。
阿莉娅抬起雪蓝色的眼眸看向高斯。
“高斯,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吗?还是和我快要突破了有关?我从来没做过这么连贯,这么真实的梦。”
“而且,其实,我之前应该没有和高斯你说过,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做过梦。”
高斯陷入了思索。
这听上去的确不太象是正常现象。
高斯虽然说平日里做梦次数不多,但偶尔也会来那么一两次。
但像阿莉娅这种从不做梦的人,忽然做起了连续的梦境,尤其还在梦中种树。
联系上之前,他自己也做过一次噩梦,前些天遭遇湖神的时候证实是某个未知存在的影响,现在想来阿莉娅的梦境,可能也指向一个位格更高的存在。
“从梦境内容听上去应该不象是坏事。”
如果是前世,高斯肯定不会盲目多想,但这是一个有神存在的世界。
指不定就是某个神灵向这个小德鲁伊投去了关注。
“你先继续在梦里种树吧,我看我们抵达下一座城市的时候,看看能否找人检查一下。”
“又或者,等我们帮湖神调查完雪山的异变后,回蓝湖的时候我再帮你向湖神询问一下情况。”阿莉娅闻言点了点头。
她其实对此也没有过多担心,只是觉得把这种异常情况告知给高斯,她心里会安心一些。
就算高斯不说,她也准备在梦中继续种树。
对于大部分的德鲁伊来说,他们都非常喜欢种树,或者说“种植”只是一种表象,更深层的是通过这种手段来治愈大地伤痕,恢复自然生态平衡。
哪怕阿莉娅对此并非持有狂热态度,但睡眠时间本就不可或缺,正好用来在梦境里种树,也有点事情做,何乐而不为呢。
“咻!!!”
几只木箭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被高斯随手拨开。
随后一直无声无息跟随着队伍的影的分身,悄然出现在几只绿皮小鬼身后。
“嚓!!”
如同地刺般的尖锐黑影贯穿了它们的身体。
一抹温热淋在地上,这些看不清形势的“绿皮鬼”软软地倒在地上。
坐在车厢后,艾比微微挪开自己的视线。
“怪物击杀总数:9655”
“不要同情它们,它们是为了掠夺我们性命而来的,如果不是我们更强,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会是我们。”高斯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艾比,你的魔法天赋很不错,不要姑负了它。”
艾比的魔法天赋自然不必多说,否则女巫梅根不会挑选她作为自己的下一任身体来延续生命。但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职业者,自身天赋很重要,有时候心性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种重要品质。“我明白,高斯大人。”艾比点点头。
艾比虽然才十二岁,但这个时代的人本就早熟,再加之经过了一次彻底改变人生的遭遇,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和危险,她其实远比同龄人更加坚强。
“我不会怕的。”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会教给你魔法的。”高斯轻声说道。
艾比的身体和天赋已经被梅根充分“催熟”过了,这使得她已经能够开始魔法的修行。
或者说必须开启魔法的修行。
否则,这种人为过度激发的“魔法天赋”,非但不能给她带来好处,反而还会成为一个恐怖的诅咒。如果不经过合理的疏导,它会迅速失控,并且在内部形成魔力虬结,导致身体发生畸变,甚至于变成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当然,正常来说,她这种现象在自然状态下并不多见。
“艾比,你识字吗?”
“认识的。”艾比点点头。
她父亲约克在村里教孩童识字,她自然也早就接受过文本教育。
“嗯。”
高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本“光亮术”的技能书。
“你先试着自己学习一下。”
他将戏法书交给车厢上的艾比。
光亮术在一众戏法里属于相对温和的一种,出于稳定,他没有选择那些进攻法术。
而且,他也不觉得艾比会无法掌握。
拥有他的“启迪术”的帮助,以她的天赋,掌握这门戏法是必然的。
无非只是快慢而已。
高斯看着接过戏法书,躺在父亲约克怀里开始认真学习的艾比,忍不住肯定地点点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被女巫梅根抓走,经历了大半个月的囚禁,肯定是不幸的遭遇,但从如今结果来看,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她得以提前激活自己的魔法天赋,并且更早地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
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天才法师?
高斯看着她,又莫名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小徒弟莱茵。
那小家伙不知道如今学习得怎么样了?
高斯临走之前,给她准备了不少笔记,书籍和戏法。
应该足够她学习一段时间。
要不然,等到完成了对雪山异变的调查,从湖神那领取完奖励后,就回去看看她吧。
一想到那天最后,远远地看到小家伙不舍的模样,他忽然有点怀念了。
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应该已经晋升到大师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