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目光所及之处,是不同层次的绿。
墨绿色的树冠,灌木藤蔓交织的翠绿,以及石头岩壁上复盖的鲜绿色的青笞…
风吹过叶片,发出沙沙轻响。间或夹杂了几声清脆的鸟鸣,更显林间静谧。
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一栋古老的石屋却突兀地出现在林间深处。
簸黑的乌鸦穿过树丛,最后落在屋子前的木架子上。
“嘎嘎嘎!!”
它的鸟喙里发出干瘪瘳人的叫声。
没过多久,石屋大门打开。
一个浑身缠绕着布匹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默默地来到木架前,拾起那封由乌鸦衔来的信封。
顺便在乌鸦身边放下了几块还在渗血的小肉块。
随后便转身关门走进屋内。
“咚!”
大门合上。
偌大的入室厅内堆满了各种杂物。
这个怪人驾轻就熟地在杂物间穿行着,最后来到通往地窖的门前。
“嗬嗬嗬!”
他没有走向地窖,而是在信道前发出破风的嗓音。
“下来吧。”
得到命令后,怪人沿着楼梯僵硬地向着地窖走去。
楼梯一片漆黑,直到信道尽头的地窖里,才透出幽幽的蓝色烛光。
明明是光线,但因为幽蓝色的色调,却无法给人温暖安心的感觉,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刺骨寒意和疹人感,象是进入了一间冰室一样。
相比于杂乱的大厅,地窖空间反而整齐了许多。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边紧挨着的便是一面工作台,仔细看,工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操作工具:小刀、瓶罐、手锯、钳子
工作台的另一端,整齐排列着数个透明玻璃罐,罐体内盛满了暗绿色的浑浊液体,隐约可见其中浸泡的扭曲蠕动的生物组织和器官。
几本用某种粗糙皮纸装订的厚重大部头书籍散落在一旁。
墙壁上钉着几十张绘制精细却又透着诡异的人体结构图与符文数组图,墨迹暗沉,仿佛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防腐药水气味。
怪人走到工作台前,将手中的信件躬敬地放在台面上。
“出去继续看着吧。”
“嗬嗬。”
说话的女人浑身笼罩在一身铅灰色的袍子里,但仔细看布料贴合身体的弧度,能看得出下边的身躯丰腴饱满,可令人感到矛盾的是,这样的妙龄身材却顶着一张长满老年斑和皱纹的脸。
她拆开信封,快速扫视了上面的内容。
随后将手中的信件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焚烧殆尽。
“克洛伊那家伙又在找我,可我现在可是关键时期,怎么有时间外出呢?你说是吗?我的小艾比”
她扭头看向地窖角落的笼子。
笼子里,一个女孩正坐在冰凉的地上。
发现她正在和自己说话后,女孩的瞳孔迅速惊恐地收缩。
“嗒一嗒嗒”
面容早衰的女人走到笼子前。
俯身看向金发女孩,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等到换了眼前这具健康美丽,充满活力的身躯,她就能摆脱现在衰老的模样了。
而且,眼前的身体对魔力的适应度比她想象中更好。
或许她比起一般的身体能够承受更久的时间。
“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心头盘算着时间。
若不是正式开始手术前,需要一段时间培养这具肉体,她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具衰老的身体了。“你会喜欢我这具身体的是吗?小艾比?”女人发出沙哑的笑声。
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灰袍滑下,展露出下面的身躯。
只见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却布满了各种深褐色的色素斑,象是得了未知疾病一样。
“这身体是越来越不经用了。”
女人叹了口气。
她现在这具身体,距离上一次手术结束才过去十馀年。
正常来说,原来身体的主人年龄不到二十岁,现在还远不到苍老的年纪,但现在的身体机能却苍老得象是近百岁的老人。
她没有去细数自己具体经历了多少次换脑手术。
但在她的印象中,第一次手术后可没有这种早衰的副作用,相反她活到将近七八十岁才出现明显的衰老迹象。
后续的每次手术,衰老出现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她尝试过许多手段来维持青春和活力,但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能够改善的方法,衰老仿佛就是手术带来的诅咒,已经深入她的灵魂,在一具具身躯交换中仍旧根深蒂固地追寻着她。
“看来手术结束后,我得继续想办法解决它带来的副作用了。”
“不过,我想我们母女俩的契合度应该很高。”
女人想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
这确实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机缘巧合。
半个月前,她前往那个和自己流淌着相似血脉的村子挑选下一具身体的时候,恰巧发现了眼前这个宝藏,她有着出色的魔法亲和度。
并且,非常巧合的是,她正是如今这具身体所诞下的后代。
这意味着她即将进行的手术将会变得非常顺利。
血缘更加亲近的身体能够减少手术带来的排异反应,这是她经过一次次实践所亲身体验到的宝贵经验。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愿意庇护那个作为出生地的村子。
只要村子继续繁衍下去,她作为“易脑者”巫师,就能源源不断地延续自己的寿命。
“你个怪物!”
笼子里的女孩突然从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骂声。
面对女孩的骂声和刻骨仇恨,女人却没有生气,相反她嘴角上扬,开心地笑出声来。
“竞然能够短暂挣脱束缚,看来艾比你已经快要成熟了。”
正常来说,艾比现在应该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但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竟然挣脱了符文的束缚。但这也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可以进行手术改造的程度了。
“别急,别急,明天就可以开始了。”
她咽了口唾沫。
她的大部分实力虽然都停留在发达的大脑里,但交换身体的这段时间,也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就象是节肢动物蜕壳一样。
她迫切希望能快点进行换躯的过程,摆脱这种虚弱的状态。
好在,这个过程马上就要到来了。
想到眼前这个充满巧合的宝藏,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直就象是命运的馈赠。”
女人发出沙哑而满足的叹息,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近乎痴迷的神情。
忽然,头顶再度传来傀儡发出的“嗬嗬嗬嗬”声响。
她眉头一皱,听懂了它传达的含义。
有人来到屋子附近了!
她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脸上充斥着一种被人打搅的烦躁。
但
在这个关键时刻,究竟是谁找上门来?
村子的村长?
不太可能,她已经叮嘱过那个小家伙,最近这段时间别来打搅她。
所以,是偶然路过的路人?还是敌人?
她眼睛微微眯起。
她从地面上拿起滑落的袍子,重新披在身上。
随后走向地窖出口,在门口按下按钮,墙壁上的符文缓缓亮起光芒。
整个地窖房间倾刻间发生了变动,象是隐匿消失了一般。
“就是这里了。”
影轻声说道。
高斯小队的几人通过午后逐渐稀薄的阳光,看向那栋看起来就充满古怪的石屋。
它看起来突兀又隐晦。
突兀在于,屋子孤零零地坐落在森林深处,这几乎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都不可能独立生存下来。隐晦则在于,这栋屋子如果不是影专门带他们过来,恐怕极难被发现,象是笼罩在一层屏蔽感知的迷雾之中,让人哪怕路过也会下意识忽略它的存在。
“小心点。”高斯提高了警剔。
他知道这栋房子绝对有问题。
忽然,他的身体流转过一阵冰凉的能量。
“被发现了,屋子里果然是有人的。”
高斯转头跟同伴提醒道。
他原本还想再多调查一番,但没想到距离这么远,屋子的主人竞然布下了侦查结界。
“要我过去侦查一下吗?”影看向高斯问道。
“不用了,大家一起过去吧。”高斯摇摇头。
“做好战斗准备。”
一行人朝着石屋方向走去。
“咚咚咚?”高斯叩响了大门。
都被发现了,他也不准备东躲西藏了。
并不能排除这里是一个退休的老年职业者隐居的地方。
“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被缓缓打开。
高斯入眼看到一个驼背佝偻的老女人。
她的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没有老年人的浑浊目光。
“你们是”
老人困惑地看向高斯等人。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在森林里赶路的时候,恰巧看到这里有一栋屋子,就想过来换点食物。”
“食物?老婆子我家里吃得也不多了,平日都是隔壁村子的好心人送来的,只怕是”“不要紧,那我们要点水喝可以吗?我有点渴了。”
高斯的目光顺着老人看向屋子内部。
屋内很黑,但他出色的视力仍旧让他看清了屋内的布置。
各种杂物挤满了大厅,柴火,衣物,乱七八糟的书籍
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幅年轻女人的画象,每个人的模样都各不相同。
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吧?”
高斯几人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
随后跟随老人走进屋子,在众人头顶,早就隐匿起来的影释放出分身,跟随着高斯等人潜入了屋子里。至于她的本体则留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高斯等人。
“咳咳!”
高斯咳嗽了两声。
屋子里有股很冲的气味。
他顺着气味的源头,看向角落里,那是一堆玩偶。
“老人家,您从前也是冒险者吗?”高斯趁着她转身去厨房接水的时候,开口问道。
“嗬嗬,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沙哑地说道。“现在我只是一个等死的老家伙罢了,已经不象你们年轻人能满世界到处闯了。”
老人接了几杯水,放在桌上。
高斯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看向头顶墙壁上的挂画。
一排女人人象。
最边缘处,一幅金发卷发女人画象旁边,还有一幅空白的画框。
“老人家,这些画是您画的吗?”
高斯目光在画作上徘徊。
“是的,嗬嗬。”老人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我过去冒险的时候在一个极其着名的歌舞团里待过,现在年纪大了,就想将印象中那些同事都画下来。”
“人老了,总是想起年轻的时候。”
“那人是您吗?”
高斯看向空白画框旁边的金色卷发的女人画象,从五官上依稀能看出身旁老人的模样。
“嗬嗬,年轻人,你眼力真好。”
“这时间真是残酷,明明年轻时还这么好看老了就成了发臭的皮囊。”老人喃喃自语道。“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高斯轻声说道。
“哒”
阿莉娅脚边忽然踩到一个纸包。
几颗裹着透明糖浆的金橘糖从纸包里滚了出来。
“抱歉,老人家,我没注意到地上还有糖果。”
高斯目光顺着阿莉娅的声音看去。
金色的果浆黏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清淡的金橘香气。
他隐约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事,没事,应该是附近村民送来的,老婆子我也不是吃糖的年纪了。”
“对了,你不是渴了吗?”
老人见几人并没有动桌上的水,主动挪了挪。
“赶紧喝吧?”
高斯低头瞥了一眼清澈的水杯。
深褐色的陶杯里,清水表面因为挪动微微荡漾。
“好的,谢谢老人家。”
他伸手探向水杯,从桌子上拿了起来。
老人眨着眼睛,看着他。
不过快放到嘴边的时候,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老人家,我突然想起我们的马还留在林子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放心吧,这附近很安全,没有野兽,周围村子好心村民送食物过来的时候,我都会雇佣他们在附近撒上驱离野兽的药粉。”
“那我就放心了。”高斯点点头,又缓缓抬起举着水杯的手。
老人眨了眨眼,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期待。
忽然,一道影子象是灵蛇一般从地上滑来,旋即攀上了高斯的右腿。
“果然”瞥见这一幕的高斯面无表情。
下一刻。
他猛地捏碎陶杯,右拳顺势向前轰出。
拳头撕裂空气,肌肉在挥拳的过程中迅速膨胀。
能量龙鳞瞬间遍及手臂肌肤,在黑暗的房屋内释放出刺目光芒。
时间象是放慢了一样,高斯能看见老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布满褶皱的松垮皮囊正在迎面而来的强大风压冲击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