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9月，何小乔已经去漳州一个多月了，期间来过一封信，说着那边的风景与美食，有海滩、榕树、海鲜、柚子、菠萝。
刘卫明通过纸面，能想像出她元气满满的样子，就是海风容易把皮肤吹黑啊，嗯，他在回信里就是这样提醒的，尽到了师傅的职责。
这一天，刘卫明跟着吴导来到和平饭店，位于南京东路与外滩交叉口，外观是经典的芝加哥学派哥特式建筑风格，绿色铜护套的金字塔型屋顶格外醒目。
吴导所说的汉学家约翰来了，他是跟着bbc视频部旗下的历史纪录片制作团队一块到来。
bbc曾经到上海拍过人文类纪录片，反映时代变迁，这次算是后续，制作中国古建筑专题纪录片。
bbc的纪录片主要在“bbc one”“ bbc o”两个综合频道播出，前者是旗舰频道，播放高影响力纪录片，后者侧重小众、深度内容，这次来拍摄的纪录片会放在这个频道。
老约翰是汉学家，作为团队顾问随行，会深度参与制作策划等工作。
这些都是吴导告诉刘卫明的，可见他和约翰的关系不错，制作团队一到上海，他就带着过来了。
吴导在前台预约好，便在大厅一角等着，刘卫明随意打量着环境。
和平饭店大堂用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铺成，顶端悬挂着古铜镂花吊灯，各处有老式木质结构，在他眼里挺有怀旧氛围。
过了一会儿，电梯间走出一个胖老头，四处看看，然后摇摇晃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动作还挺灵活的，老远张开双臂：“吴，我们又见面了。”
他说的是中文，腔调还挺标准的。
刘卫明在一边看着两人拥抱，约翰长的挺有特点，身体仿佛是由许多大小圆组成，尤其是鼻子，红扑扑圆润润的，胡子是白的，头发却是浓密的棕色。
吴导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单位的青年画师，刘卫明。”
约翰笑呵呵的和他握手：“知道知道，张王李赵遍地刘，刘邦的刘！”
刘卫明发现他果然是一个“中国通”，约翰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介绍道：“这是你们中影公司的，赵炳先生。”
很显然，这次纪录片拍摄是由中影公司牵头，由赵炳具体和bbc制作团队对接，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外事任务，估计上海方面也会有相关单位参与。
赵炳跟着下来，是为了看看约翰想见什么客人，他虽然不认识吴导但名头是听说过的，表情立马放松下来。
几人来到约翰住的套房，赵炳没有走的意思，在一边听着他们聊天。
吴导叙了几句旧，便把刘卫明推了出来，说到动画剧本的事。
约翰有些意外，说道：“这让我想起上次的合作啊。”他遗撼的一摊手，“没有成功。”
接着他便笑了起来：“我有看过你们后来拍的《天书奇谭》，很好看，哈哈，可惜没有我写的剧本宏大美丽！”
《天书奇谭》的前期剧本就是以约翰为主写的，简直是将中国古代神话一锅乱炖，可见他的汉学知识很杂，但毕竟不是中国人，看到什么有趣奇幻的就捡到盘子里。
最后出来的《天书奇谭》只用了他剧本10设置，这让他有些不服气啊，也可以看出老头的性格比较直率。
吴导笑道：“这次的剧本不一样了，我保证能吸引你！”
“哦，那我要看看，还是关于东方神话吗？”
吴导摇摇头：“现代剧。”
“那是关于可爱的动物或者孩子？”
吴导还是笑着摇头。
老约翰便说：“吴导演，我的朋友，说实话我现在的兴趣少了一大半。”
吴导却有着强大自信：“我的朋友，我建议你还是看看，我相信你的兴趣会比最初时候更大。”
老约翰有些为难，看看一边的赵炳，说道：“我们这次的行程很紧张，拍摄方案还需要和相关单位对接，好吧，你们的单位名称真多，我承认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这个直爽劲啊，弄得赵炳都有些尴尬了，笑道：“约翰先生，你们要拍摄的地点挺多，事先对接好了，拍摄起来才会顺利。”
约翰双手一摊：“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时间很紧张。”
刘卫明接话道：“剧本并不复杂，建议您可以先粗略看看。”
约翰拍拍脑门，有些无奈的说：“好吧，好吧。”他一边翻看剧本，一边嘟囔着，“其实我更想和吴导演聊会天。”
刘卫明忍不住笑了，老头挺有意思的，什么都往外说。
接着屋内安静下来，老头翻看着第一页，叫道：“小丑？这不是你们国度的传统戏剧角色！”
他接着翻到第二页：“没有对话！”
继续翻：“也没有具体故事！”
老约翰嘴里这样说着，却用手指头弹着脑门，重新翻到第一页，这是来兴趣了。
他仍然翻的很快，终于停在某一页，整个人沉了下去，数页过后，突然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把等得有不些耐烦的赵炳吓了一跳，这是要闹哪样？老头想家了？！
老约翰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行李箱边翻找起来，找出一双袜子，说道：“刘，你来看，快来，这是妈妈给我做的袜子。”
刘卫明走过去看了看，这双袜子应当是用粗羊毛线编织的，袜筒较长，袜跟和袜尖均有加厚，很明显是给小孩穿的，已经很旧了。
老约翰说道：“这双袜子是妈妈在我小时候给我织的，当时施行配给制，羊毛是妈妈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他说：“我长大后，无论到哪里旅行，都会带着这双袜子。”
在约翰小时候的年代，羊毛线很贵，成品羊毛袜更贵，许多英国家庭主妇都会攒下来或者把旧毛衣拆开，给家中孩子精心编织一双袜子。
约翰一直随身带着，体现了浓浓的怀旧，和对童年的留念。
他塞到刘卫明手里：“这双袜子我是不让人碰的，我现在允许你摸摸。”
刘卫明摸了摸，已经相当粗糙了，这已不是实用物品，而是思念之物，他笑道：“你有一位很好的妈妈，小时候穿着这双袜子一定很暖和吧。”
老约翰用力点头：“是的，是的，可惜我只能在梦里见着了。”
接着，便有豆大的泪水从他圆圆的眼睛里溢出，他说：“我看到剧本，小丑搂着妈妈的外套跳舞，就想到了我的袜子！”
他说：“你看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象小丑？”他点点自己的红圆鼻子，“是的，小时候同学们给我起的外号就是小丑，但妈妈说我不是！”
这就是剧情触动心弦了，让他完全代入了进去。
剧本确实没有明确的故事线，但因为隐喻充沛又处处留白，反而更容易让人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