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刘卫明走进车间的时候有些光线不足，还没看清楚四周，便隐隐听到一首清扬舒缓的英文歌传来，《斯卡布罗集市》。
他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然后看到车间一角亮着一盏台灯，墨绿色的灯罩下光线有些翠意，仿佛绿野仙踪一般。
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忙碌，一边唱着歌，一边擦桌子。
她穿着一件纯黑的呢子短款外套，一条时下相当流行的牛仔裤，显得身材玲胧。
她的头发往两边梳开，自然随意披在肩头，富有飘逸感，给人一种青春自然、清纯可人的感觉。
这种发型属于时下港台电影经常出现的玉女款，流入内地后相当流行且时尚。
刘卫明微笑看着，他发现何小乔特别会打理发型
披肩发还用一个精致发卡束着，发卡上有两枚竖起来的贝壳装饰，仿佛头侧的一对玉色船帆，又如同从脑后探出来的一对小巧兔子耳朵。
如此打扮下的她，绝对不比港台电影中的玉女们逊色，在肤色上还要更胜一筹，可谓是玉色天成。
何小乔也听到这边动静，冲着刘卫明叫嚷起来：“我离开这些天，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擦桌子？”
刘卫明想了想，他好象真没擦过，自打当师傅以后，这些事自然要由徒儿来做喽。
他有些歉意的笑笑：“那我去食堂打开水。”
“早就打好了。”
“那我来泡茶。”
“泡好了，泡好了。”
刘卫明摸摸脑袋：“那我做什么？”
“不用，不用，马上就收拾好了，你坐着喝茶吧。”
刘卫明充分享受到当师傅的好处，果然象个老同志似的坐下，喝了一口茶。
何小乔放下抹布，眨着大眼睛：“好喝吗？”
刘卫明赶紧点头：“好喝，这是茉莉花茶吧。”
何小乔点点头，指着桌上的一个盒子：“过年嘛，给你带了一份。”
刘卫明拿起方型铁盒看了看，上面印着一幅江南丘陵，成片的茉莉花田，边上有几个字：虎丘牌茉莉花茶。
这个年代，茉莉花茶正值鼎盛，是苏州最具影响力的茶类名片，风头一度盖过传统名茶碧螺春，属于风行全国的顶流名茶。
茉莉花茶产量峰值达10万担，其中又以虎丘牌茉莉花茶的名头最盛，在苏州虎丘和山塘河畔一带遍布着茉莉花田，花季时节，装满茉莉花的船只在杨安浜口排起长队，盛况空前。
刘卫明不由问道：“你在苏州过的年？”
何小乔摇摇头：“没，反正是我从家里摸出来的。”
这显然是她特意带的新年礼物了，刘卫明不好意思的说：“我倒没给你准备什么。”
“你这人也会客气了，上次你从家里拿来肉末辣酱，我也没有客气。”
刘卫明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赞道：“这茶香真是好，轻灵，清雅。”
何小乔对这个就知道的比较多了，说道：“当然啦，里面不仅有茉莉花，还要用白兰花打底，茉莉花的香味有些冲，需要用白兰花调和，香气也更能留住。”
刘卫明自然知道白兰花，花朵未开时呈纺锤状，盛开后花瓣肥厚，呈细条披针形，仿佛一朵小小的莲花。
白兰花香味温润清甜，没有茉莉花那么浓烈，更象“淡淡的奶油香+果香”，留香时间更长。
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能拿来作为“打底定香”，形成苏州茉莉花茶独有的“复合香型”，与福建、广西产的茉莉花茶有较大区别。
刘卫明不由想到春夏季，上海街头常有人提着竹篮卖新鲜白兰花，姑娘们喜欢买来串成手炼或者别在衣襟上，当作“天然香氛”。
他闻着茶香，脑海中幻想出沿街叫卖白兰花的场景，望着坐在对面的何小乔，仿佛置身于烟雨空蒙的江南美景。
这种极致舒服的感觉，是会沉在心底的。
刘卫明问道：“你不是请假到星期天吗，怎么就来上班了？”
何小乔直爽的说：“上班的时候想放假，放假呆久了又想上班，所以提早来了。”
她说：“反正就今天上一天班，然后又可以休息一天了，哈哈，我发现这样的感觉更好。”
刘卫明连连点头：“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是这样想，上一天放一天，可以缓一缓。”
“就是，明天又可以舒服一天了。”何小乔说，“这种阴阴冷冷的天气太适合睡觉了，如果还能下些细雨，躲在被窝里就是顶级享受。”
刘卫明笑道：“我也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两人喝着茶聊着天，都感觉这样的氛围很舒服，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何小乔说道：“哎，我应该抓几把瓜子来的，喝着茶，嗑着瓜子，聊着天，多好啊。”
刘卫明微笑望着她，小乔的性格很好，温婉外表下的大气，还相当聪明，而且不是那种尖锐的聪慧，而是一种灵秀气。
层层气质下构成了一个立体、富足、有趣的灵魂，就象小乔多变的发型。
这时，靳主任和赵利方走进了车间，上班第一天，领导们肯定要来看看大家的，相当于一种固定的慰问活动。
车间里的人并不齐，神情也是闲散的，带着特有的年味。
靳主任也不再扳着脸，哈哈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拜年，时不时停下来聊两句，慢慢就来到了刘卫明这边。
靳主任看了刘卫明和何小乔一眼，感觉特别顺眼，似乎有一种道不明的协调感。
老靳哈哈笑道：“何小乔同志，你一个人在上海，上班如此积极，不错不错。”
他又对刘卫明说：“你现在也是当师傅的人了，小乔是姑娘家，要多关心多照顾，让她感受到单位的温暖。”
“如果把小乔弄得哭鼻子了，我头一个找你算帐。”
刘卫明连连点头，何小乔便抿嘴偷笑。
两位主任关心两句就转到别处慰问了，大约一刻钟后，赵利方又一个人走了回来，对刘卫明说：“我上班的时候遇到陈副厂长了，他专门提到你。”
厂领导在上班第一天自然也要到各处转转，陈副厂长知道赵利方是刘卫明师傅，便专门说了一个消息，厂里已确定把刘卫明调到《十兄弟传奇（葫芦兄弟）》制作组，他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了。
赵利方说道：“走，我带你去那边转转。”
赵利方在厂里也是有地位的，亲自带过去比刘卫明自己跑过去效果要好太多了，可以类比为带着自己一脉的徒弟去其他派系拜山头。
何小乔看着他们往外走，不由吐吐舌头，这一对师徒的关系真是好啊，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啊。
赵利方带着刘卫明一边走，一边交待：“现在实行项目制了，导演和编剧的权利很大，所以你在制作组的具体岗位，厂里也不太好直接压下去，你要自己积极争取。”
赵利方亲自带过去也是一种暗示，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可不能亏待我徒弟啊。
陈副厂长提前透露这个消息也是这个意思。
一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管怎么说，刘卫明在厂领导心里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