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知道爹爹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把所有人都屏退了。
于是,他便想着趁机只身离开王府、离开大理城,出去散散心。
至于去哪里,他还没想好,逛到哪里算哪里,反正大理国内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他毫不担心个人安危。
路过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他听闻此间今日住了一伙儿中原人士,是江南姑苏客,来大理收购了许多珍稀老茶。
段誉还从未出过大理、去过江南,但早在诗词歌赋中,已领略了江南美人、
风光。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青春。”
“6
”
他心中念叨了许多诗词,做好心理建设,无视了这一群正牵着高头大马、整理着行李家当、气质十分剽悍的汉子,径自走向人群中正指挥忙活的四位姑娘。
“在下段
,走近了瞧,段誉才发现这是四位挛生姐妹!她们皆着白衣,衣上纹绣着一只英武非凡的猛鹫,不但高矮浓纤衣着服饰一模一样,而且相貌也没半点分别,一般的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脱俗,一眼看去,单个论,虽非人间绝色,但若四个一齐笑盈盈塞进眼里,那可真教人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段誉名字还没报完,看得都痴了。
“你们瞧呀。”
“这人说话才起了个头。”
“拱手弯腰行礼才行了一半。”
“也没人给他施什么定身法、莫不是个呆子吧?”
梅兰竹菊四剑心有灵犀一人一句当着段誉的面轮流吐槽,一点也没把呆子的面子放在心上。
作为童姥从小收养的弟子,童姥对她们四个是抱有深厚期望的,就连逍遥子遗刻也是安排好了武学修炼进度、后续开放给她们深造。
只可惜原世界线里被虚竹的老婆李清露,把她们打包送给了段誉,段誉老婆太多便把她们认作义妹郡主,后来又许配给了高华巴等大理世家。灵鹫宫在李清露的手段下,成了西夏李氏家产,李秋水与童姥之争,童姥也算是自作自受彻底败了。
当然,此世的俏萝莉童姥有事没事就在年老色衰武功尽失的李姥姥面前眩耀显摆,每天不气一下师妹、心情总感觉没那么到位。
段誉虽是书呆子,但也并非没见过美人,只是先前一番对江南美色的憧憬以及心理暗示下,一瞬间被梅兰竹菊四重叠的青春靓丽给震撼到了。
在她们唧唧喳喳的讨论中,他恍然回过神来。
“在下姓段,单名一个誉字。大理城中少有中原人士,好奇听闻四位姑娘乃江南来客,冒昧叼扰,还请四位姑娘见谅,不知四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是姐姐梅剑,这是兰剑、竹剑、菊剑。”
梅剑笑嘻嘻指着自己与妹妹们袖上各异的四君子花纹,教段誉怎么分别谁是谁,段誉看起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礼,虽然看起来呆了点,但到底比得上公子那么一两分气度,四剑侍都愿意给他多一点好脸色、好心情。
从前老尊主童姥是给她们以浅红月白浅碧浅黄四色衣裳分辨不同,但如今宫主觉得穿她们穿成一样才更好看,那便换了一色的服饰。
只不过如此之后,除了她们四姐妹自己能分辨得清谁是谁,就只有公子能勉强分辨得出了,于是只好又添绣了梅兰竹菊区分。
兰剑接话道:“我们虽从姑苏来,却非江南客,我四人来自西域天山缥缈峰,乃逍遥派掌门、灵鹫宫主的侍女。”
竹剑、菊剑其后继续接话,按照公子吩咐的来大理的明面上的理由,是来产地收购好茶返回西域云云,既放出抓了云中鹤的逍遥派中人来了大理震慑段延庆不要挺而走险搞事,也不至于让段延庆以为是故意针对他无冤无仇万里迢迢追来大理。
段誉目光转了一圈,见她们四个并排而立、不分上下尊卑,实在不知该先和哪个答话,想了想,梅剑是姐姐,那便找她好了。
段誉依次行礼后,直面梅剑道:“原来是在下误会了,竟不知西域天山也有如此美貌的汉家女,在下只以为四位姑娘好象江南词曲中走出来清秀温雅的佳丽,原来是天山上灵动九天的神鹰。”
原世界线中,段誉能在天龙寺、皇宫等处欣赏飞翔歌舞的天竺天女像,对容貌美丽,身材丰腴,衣带飘扬,白足纤细,酥胸半露的二次元美图遐思流连,一呆就是几个时辰不走,后来更是迷上了无崖子的等身手办,可见少年段誉是荷尔蒙萌动但发乎情止乎礼,干分压抑。
嗯,阿碧带他在太湖划个船,弹弹琴、唱唱歌,他都觉得心神俱醉、以此女为伴,但求永为良友,共弄绿水,仰观星辰,此生更无他求了。
这会儿,他对全然嬉皮笑脸没一点躬敬神色的梅兰竹菊四剑一顿猛夸,显然是动心了。
不是江南美人也没关系,西域汉女更具异域风情呀!
梅剑道:“这位段公子,你却是夸错啦,我们才不是什么灵动九天的神鹰呢,我们只是宫主的小婢女、小麻雀哩。”
段誉一呆,心道给自己的美貌侍女以花中四君子为姓、以君子剑为名,这位逍遥派掌门、灵鹫宫主真是一名高洁雅士。
但畅想天山缥缈、云烟雾海中,有此四姊随侍,煮茶品茗、抚琴高歌,当真是人间极乐。
段誉想想都醉了。
兰剑:“这位段公子莫非患有癔症?”
四女相视点头确认。
段誉赶紧辩解自己只是对灵宫主十分崇敬仰慕。
竹剑:“段公子,我家主人你可不许仰慕,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只有我家主人才配得上主人的表哥,他俩呀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段誉直接忽略了竹剑的最后两句话,只心道,原来这般高洁雅士竟是一名女子,连她的侍女都说她是仙女下凡,那想必她真是人间绝色了。
段誉躬身相拜道:“段誉斗胆请教灵鹫宫主芳名。”
菊剑:“好啦好啦,咱们萍水相逢,聊得够多的啦,主人的名字怎么能告诉你这样一个呆头呆脑不相干的外人呢。”
“啊!失礼、失礼!是在下孟浪了
“”
段誉遗撼地看着四女在一众大汉的簇拥下进了客栈,他呆立不动,心中纠结,是继续出城去游玩散心呢?还是回王府去,打探她们的来历呢?
好想知道这已是无比灵秀貌美的梅兰竹菊四剑,她们口中所言主人,是何等风采的女子呐。
正踱步徘徊间,他忽见一名黑衣少女扯着一名黑衣美妇闯入客店来。
“让开。”
木婉清这一路把尤豫不决的秦红棉拉拉扯扯,发觉亲娘还是对好不要脸的段正淳依依不舍,她真是又羞又怒。
有李青萝的果决狠辣对比,木婉清觉得亲娘真是优柔寡断、被坏男人迷了心智,恨其不争哀其不幸,越感受亲娘的脚步拖沓沉重、她越气。
这会儿见有个衣冠楚楚的小白脸挡路、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当即一巴掌把这小白脸扇开。
段誉心里正想着,才见着梅兰竹菊如此美人,竟又见这黑衣少女人间绝色,当真是菩萨显灵、教我今日离家出走
“啪!”
段誉捂着脸清醒过来,正要质问那女子为何无缘无故打人,才喊住人,却见她回首一瞥眉眼含煞、如罗刹女,容貌虽绝美,但如冰霜生愠色、好似要食啖于人。
他又惊又惧又喜,还是直言提醒木婉清,王法森严、不可随意伤人。
木婉清听到王法二字,又想到镇南王段正淳,立即反手又送了段誉一巴掌。
对称。
爽!
段誉双手捂脸,根本拦不住这罗刹女行凶,却见客店掌柜已认出自己犹尤豫豫不知所措,他连忙过去请掌柜不要把自己被人打了之事报给他爹。
正说话间,他却又是看呆了。
又是一名明艳美丽的少女出现。
她身后同样是一名衣着华贵的美妇,不过这不重要。
她白衣如雪,从客店大门外的明媚绚烂的阳光中走入屋内,好象天上的仙女落入了凡尘,哪怕一颦一笑都让凡夫俗子神魂颠倒。
段誉捂着脸、忍不住偷看。
王语嫣在门外已听到段誉与掌柜的言语,知道是小婉太过美丽狠辣,把只看了她容貌的男子直接就打伤了。
王语嫣微微摇头,心道若是真得罪了那该直接杀了、若是无心之失那不作理会也就罢了,却将这公子若打得毁容,也是平白添上记恨麻烦。
她款款走上前去,向掌柜要了一碗酒,伸出纤纤玉手探入酒水之中,只见很快,美酒已凝结成冰,王语嫣将它分作三片递给段誉,吩咐道:“两片敷面、一片嘴里含着,你脸上的伤有我内力滋养,一盏茶时候便可治愈无碍了。方才那是我妹妹,望你海函。”
段誉捧冰,感动心动。
这位姑娘,相比那罗刹女,真真是菩萨显灵、仙子下凡
王语嫣飘然而去,段誉痴痴望着,而后反应过来,自己竟忘记了请教姓名,真是个呆子!
掌柜也是见识过江湖武功的,从没听说过哪个人指尖沾水、不过须臾便将酒水给冻成了冰块的!此等高人,给段公子的救治之物想必做不得假,当即提醒道:“公子爷,天气炎热,方才那位高人给你疗伤的冰酒再不用得要化了
”
“啊!是是是!”
段誉立即把三片冰酒全塞进了嘴里。
掌柜:
”
”
段誉含糊不清和掌柜打听起来神仙姐姐、罗刹女姐姐的消息。
掌柜告知了她们是一起的,正是方才门口热闹喧嚣的那一伙几李生四女的主人,不过自己并不知她们姓名,只知为首的是江南大族、姑苏慕容氏。
段誉心中一痛、面色一颓,已然了悟。
是了!
这就是梅兰竹菊四剑所说的天山仙子、罗刹女的神仙姐姐了!
而这姑苏慕容氏,正是仙子的表哥了!
段誉忽然反应过来,她们怎么会说“只有我家主人才配得上主人的表哥”呢?
反啦!反啦!
她们四姐妹相互插话、颠三倒四地,一定是说错啦!
段誉笃信。
此时,追上阿朱阿紫的阿碧三女也回来了客店,听到段誉在打听表小姐她们的情况,立即凑过来旁听。
掌柜的识得她们是一伙儿的,当即暗示提醒公子爷的表情收敛收敛。
阿紫问清楚了掌柜事情缘由,嘻嘻嬉笑,心道好一个不自量力的书呆子。
阿朱点头,伤成这样也不生气,也是个怪人。
阿碧心道这位公子居然还嘱咐掌柜不要报官,也算是心地善良软弱好欺了。
段誉见得朱碧紫三女容貌也是一愣,心想那位姑苏慕容氏的表哥,他身边的婢女竟也是如那梅兰竹菊四姝一样美丽,果然与他表妹灵鹫宫主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他心中不由黯然销魂,默默拱手告辞。
阿朱瞅着空碗,忽然问:“表小姐让他两片敷面、一片口含,怎不见他脸上有水渍?”
阿紫答道:“擦掉了呗,反正他伤好了就成,不然老实人纠缠起来也是麻烦嘞。”
阿碧想了想,惊道:“掌柜的,那位段公子该不会将三片冰酒全吃了吧?”
掌柜点头,赞道:“姑娘家女主人武功通玄、妙手回春,果然厉害!小老儿平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阿紫连连点头,跟着掌柜的一起吹嘘。
阿朱阿碧相视一眼、露出同情的表情。
掌柜的暗戳戳暗示了段誉的身份,并表示镇南王世子虽然仁善谦逊有礼,是个真君子,但到底身份不一般,而镇南王也爱结交武林中人,为免后续有什么麻烦,你们不如略备薄礼、去拜访一下镇南王府,解了误会
阿紫瞪大眼睛。
掌柜的以为小丫头被镇南王世子的身份给吓到了,当即宽慰不妨事、不妨事,王爷世子都是好人
阿朱阿碧尬笑告辞,赶紧拉着阿紫去禀告表小姐。
不妙!
你亲哥中生死符了!
段誉感觉自己好似中了巫术,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他随着人流、满心惆怅地离开了大理城,只觉自己若离开的越远、越能缓解对那位灵鹫宫主的思念。
走了半日,他心痒难耐,但依旧坚持下来。
“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
“”
“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
“学道之人,不为情欲所惑,不为众邪所娆
一个字,忍!
段誉走在路上,身心麻痒剧痛如佛陀受难,只觉每一步都在向自己毕生所学、人生道理致敬。
当他忍过第一日的生死符发作,他心境壑然开朗。
“人有众过,而不自悔,顿息其心,罪来赴身。”
“若人有过,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如病得汗,渐有痊损耳!”
“这正是我对神仙姐姐心不诚、念不净应有的惩戒啊
”
段誉心生喜乐,游山玩水,怡然自得。
待杨康找到他时,正是第二天他生死符发作过后,正在客栈坐定,身子微微颤斗、面容神色安详,仿佛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杨康瞅了一眼命书情况,心道表妹虽误打误撞给了她异父异母的堂哥一场身心的磨炼,但到底还是没把孩子的矫情病治好。
命书中段誉那第二项求解脱的活儿依旧明晃晃挂着呢。
哎,还是得我亲自来下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