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神色一凛。
这可是太子爷第一次向自己开口要官!
这意义非同小可。
说明太子爷已经开始在基层布局自己的人脉。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笔记本,拔开笔帽,郑重道。
“同炜,麻烦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李昀澈。”
祁同炜声音平稳,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只是淡淡道:
“这个人能力很强,作风也正派,当初我来报到的时候。和他浅浅聊过一次,此人对风县的干部如掌上观花,算得上了如指掌。”
“李昀澈……”
高育良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这三个字,力透纸背。
他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可惜,这种在县组织部里坐冷板凳、没什么存在感、快四十岁了还是副科级的边缘干部,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因为太子爷的一句话,这个边缘干部的命运,即将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
“好。”
高育良合上笔记本,看着祁同炜,给出了承诺。
“同炜,这个李昀澈,我会重点关注,安排适当的位置,当然具体位置我会提前跟你通气。”
祁同炜一句话,鸡犬升天。
这个还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感叹仕途无望的李昀澈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当年的一次善举,在这个午后兑现成了何等丰厚的回报。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果园和沙河镇发展的闲话,高育良知道祁同炜喜欢清静,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不再多打扰,起身告辞。
看着高育良那辆奥迪车消失在镇政府大门口,祁同炜关好办公室的门,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下午四点半。
这个时间,正是省委机关快下班的时候。
他想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红电话,拨通了省委组织部部长办公室号码。
既然答应了高育良,这事儿就得办利索。
而且,这也是为自己在林城铺路。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您好,省委组织部。”
接电话的是裴一泓的大秘,郭西聪。
“郭处,我是祁同炜。”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声音还有些矜持、带着官方腔调的郭西聪,语气瞬间变得热情无比,透着躬敬。
“哎呀!同炜啊!你可好久没和部长通话了,当哥哥的想死你了!”
郭西聪寒喧了两句,连忙进入正题:“同炜,你是找部长吧!”
“对,姑父在忙吗?”
“没忙没忙!老板刚开完会回来,正在办公室!刚才还念叨你呢!稍等,我这就把电话转进去!”
郭西聪哪敢怠慢,这可是裴部长捧在手掌心的内侄。
他赶紧把电话转接进里间。
片刻后,听筒里传来了裴一泓沉稳厚重的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
“小炜!”
“姑父!”
祁同炜叫了一声,刚想开口提那件事。
谁知,裴一泓接下来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象往常那样轻松,反而带着一丝凝重,直接打断了他。
“小炜,电话打得这么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祁同炜一愣,拿着电话的手僵了一下。
“知道?知道什么?”
裴一泓也是一愣,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有人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或者是你自己看到了消息。”
祁同炜更懵了,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姑父,我这几天一直在山上种树,跟外界基本断了联系。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裴一泓叹了口气,沉声道。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办公室里有今天的《日报》吗?”
“有。”
“你去看一下第二版。”
裴一泓的声音低沉,意有所指。
“看完你就明白了。”
放下电话,祁同炜并没有挂断,不过心中的疑惑更甚。
什么事能让身为省委组织部部长的姑父如此郑重其事?
而且还能登在日报第二版?
他快步走到书架前,上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级党报党刊。
他抽出今天的《日报》,手指捻开报纸,带着油墨味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响。
翻过头版,直接翻到了第二版。
只一眼,祁同炜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整个第二版,没有别的新闻,只有一篇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的长篇通信文章。
黑色的标题粗壮有力,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政治气息,象是一声冲锋号。
《苗寨上的冲锋号——记,我在边西省定西县带领全县脱贫攻坚实录》
文章洋洋洒洒几千字,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位年轻的县委书记,如何在贫瘠的苗寨山区,带领百姓战天斗地,在全国扶贫工作中取得了惊人的成绩。
而在版面的正中央,配了一张大幅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干部,穿着白衬衫,裤腿卷起,脚上沾满黄泥,正站在苗寨梯田上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那张脸虽然年轻,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和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祁同炜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篇文章的撰稿人署名上。
赫然写着三个字:谢长树。
“谢长树……”
祁同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被猛地撞开。
下一秒,一个早已模糊的少年身影,逐渐变得清淅起来。
那是个永远穿着干干净净的确良衬衫,少年老成的少年。
那个曾经被誉为最像谢老的谢家三代。
那个比自己大了五岁,交集并不算多的谢长树。
没想到,这位的仕途之路居然走了这么远。
三十出头的县委书记,本就不多见,如今能在日报上发表署名文章,甚至占据整个一个版面,而且是在边西省那种苦寒之地,靠着实打实的政绩杀了出来。
这篇报道出现在《日报》上,绝不是偶然。
这是一种信号,一种发声。
也是对自己前不久在《务实》上发表文章的回应。
“谢长树,谢长树……”
祁同炜看着报纸上那个年轻县委书记的照片,缓缓点起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