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市委大楼,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常委会散场已经半个小时了,可高育良办公室里的烟雾,却比会议室里还要浓重。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眉头紧锁。
平日里总是透着瑞智与从容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深深的疑虑。
不对劲。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李达康这次翻身翻得太快,太猛,太诡异了!
前几天还象只落水狗一样被市长阎磊指着鼻子骂,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手握几十亿项目,连市委书记都要亲自挂帅支持的红人?
“港商……陈道几……”
高育良在纸上重重地写下这三个字,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在常委会上听得很仔细。
李达康汇报时,只说对方是港岛实力雄厚的实业家,带来了国际先进的煤化工技术,还要在风县砸下几十个亿。
任梓城和阎磊虽然兴奋,但也只是强调了资金的规模和对林城经济的拉动作用,并没有提及这个商人的具体背景。
但高育良是何许人也?
他在汉东大学教了一辈子的书,最擅长的就是逻辑推演。
李达康那种人,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果没有绝对过硬的底牌,他敢在背着处分的情况下,在常委会上如此张狂?
敢把牛皮吹得这么大?
而且,任梓城成立指挥部,直接把易学习架空,让李达康全权负责,这其中的意味太深长了。
这说明,这个陈道几只认李达康!
“难道这李达康,真走了狗屎运,碰上了个散财童子?”
高育良弹了弹烟灰,目光变得幽深。
不管怎么说,风县是祁同炜的基本盘,是太子爷要在那儿出政绩的地方。
现在李达康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影响到太子爷的布局?
虽然太子爷之前说过要低调,但作为老师,作为护道人,他必须把好这道关。
“必须得问问同炜的态度!”
高育良掐灭了烟头,这是他思考成熟的标志。
拿起桌上电话,熟练地拨通祁同炜办公室电话。
……
距离林城直线距离一百公里外的沙河镇,镇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祁同炜刚刚从石头沟回来,还没顾得上喝一口谁。
“铃铃——”
办公桌电话响了。
祁同炜随手接起,语气轻松:“喂……哦,高老师,是我。”
“同炜啊,说话方便吗?”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少有的严肃和谨慎。
祁同炜听出了异样,随手关上了办公室门。
“方便,高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是这样……”
高育良斟酌着词句,把今天常委会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巨细无遗地复述了一遍。
“李达康这次可是扬眉吐气了。他拉来了一个叫陈道几的港商,号称要投资几十亿搞煤化工循环产业园。”
“市委已经通过了决议,成立了高规格的指挥部。任梓城亲自挂帅,李达康任常务副组长,全权负责。我看这架势,是要把风县所有的资源都倾斜过去。”
说到这,高育良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同炜,老师担心的是李达康这人急功近利,心术不正。他现在手里有了尚方宝剑,会不会借着这个项目的名义,在风县搞一言堂?会不会给你在沙河镇的工作制造障碍?甚至是针对你?”
“如果你觉得不妥,老师这就去想办法。虽然常委会通过了,但在其他一些小环节上,我还是能卡他一卡的!绝不能让他太嚣张!”
听完高育良的叙述,祁同炜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港商?煤化工?”
祁同炜微微摇头,眼神平静如水。
并没有因为李达康的翻身而感到愤怒,也没有因为对方可能带来的威胁而感到紧张。
在他眼里,李达康也好,那个什么港商也罢,都不过是这风县大舞台上的匆匆过客。
“高老师,您多虑了。”
祁同炜对着电话,淡淡地说道。
“李达康想搞经济,想拉投资,这是好事。”
“风县穷了太久了,老百姓苦了太久了。不管他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只要能拉来投资,真能建起工厂,让老百姓有工打,有饭吃,那就是大功一件。”
“我祁同炜,乐见其成!”
高育良一愣,急道:“可是同炜,他李达康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得势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高老师。”
祁同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格局。
“他搞他的工业,我种我的树。”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他会不会针对我……”
祁同炜轻笑一声。
“他要是真有本事把风县的gdp搞上去,我给他鼓掌。他要是敢把手伸到沙河镇来搞破坏,我自然有办法剁了他的爪子。”
“所以,您不用卡他,也不用掣肘。”
“顺其自然,让他去折腾吧。”
“只要是在法律法规的框架内,我们都要支持风县的发展。这也是为了大局。”
这番话,说得高育良哑口无言。
拿着电话,怔怔地听着,心中既有对学生胸襟的敬佩,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太子爷到底是太子爷啊!
这份气度,这份格局,确实不是李达康那种钻营之徒能比的。
“好,同炜。”
高育良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欣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师也就放心了。我会配合市里的工作,不会给他使绊子。”
“但他要是敢乱来,你随时告诉我,老师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咬人的!”
“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
祁同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陈道几……港商……”
他摇了摇头,没想明白到底是那一位。
毕竟,港岛沃尓沃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全清楚。
或许这个李达康真的走了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