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阎磊的手松了一些,但眼神更加炽热。
“后来……”
张成咽了口唾沫,偷偷瞄了一眼已经面无人色的李达康,咬着牙说道。
“后来祁书记把人救下来了。他浑身都是泥,但他没去休息。”
“他当着全镇干部的面,当着我们县局这帮人的面,指着应鸿祺说了……”
“他说,应鸿祺没错!这是天灾!谁也挡不住的天灾!”
“他说,就算有错!错的也是我祁同炜!开工的命令是我下的!方案是我定的!我是第一责任人!”
“要处分!先处分我祁同炜!要撤职!先撤我祁同炜的职!”
“只要我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轰隆隆——”
这段话,每一个字都象是一颗重磅炸弹,在走廊里接连引爆!
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炸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太硬了!
这话说的太他妈硬气了!
什么叫担当?
这就是担当!
什么叫领头羊?
这就是领头羊!
这一刻,祁同炜年轻的形象,在所有人心中无限拔高,变得巍峨如山,光芒万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站在墙角,瑟瑟发抖、满脸灰败的李达康。
他象是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所有的自作聪明,在祁同炜这番铁骨铮铮的誓言面前,都显得那么卑鄙,那么猥琐,那么令人作呕!
“呵……”
阎磊突然笑了。
那是极度愤怒后的冷笑,那是对人性丑恶的极度鄙夷。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如刀,一寸寸地刮过李达康的脸。
“李达康。”
“这就是你向市委汇报的事实?”
“这就是你嘴里的应对得体?”
“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干部?!”
阎磊猛地一步踏前,手指几乎戳到了李达康的鼻尖上,怒吼声如雷霆炸响。
“我看你保护的不是干部!是你自己的乌纱帽!”
“你应对的不是灾情!应对的是怎么欺上瞒下!怎么邀功请赏!”
“你看看人家祁同炜!再看看你自己!”
“人家在前面拼命!你在后面捅刀子!”
“人家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却想方设法让下属背黑锅!”
“你还有一点干部样子?!你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吗?!”
“我……”
李达康张着大嘴,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象是一条缺氧的死鱼。
他想辩解,想说这是为了大局,想说这是为了风县。
可是,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甚至那么可笑。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体无完肤!
他机关算尽,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以为祁同炜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
那颗棋子直接掀翻了棋盘!
用一种最笨、最危险、却也最震撼人心的方式,把他这个执棋者,狠狠地拍死在了棋盘上!
“滚!”
阎磊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一挥手,象是赶走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
“带着你的人!带着你那份狗屁责任认定书!给我滚回风县去!”
“我告诉你李达康!这件事没完!”
“我会向市委任书记如实汇报!我会向省里领导如实汇报!”
“你这种弄虚作假、欺瞒组织、毫无担当的行为,必须付出代价!”
说完,阎磊看都不看李达康那张死灰般的脸,直接转身,对着身后的市安监局局长和宣传部副部长命令道:
“你们两个!马上出发!”
“带上最好的设备!带上最精干的人手!连夜赶赴石头沟!”
“既然祁同炜同志说没有违规,是天灾,那我们就去现场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是天灾,我们决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还有!”
阎磊指着那个还在记录的记者,大声道。
“把祁同炜同志的事迹,给我好好写!往深里写!往透里写!”
“要让全市的干部群众都看看!在危难时刻,我们的年轻干部是怎么做的!我们的脊梁是怎么挺起来的!”
“是!”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子解气。
很快,走廊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李达康,依然僵硬地站在那里,象是一尊风化了千年的石象。
他的秘书小王,手里还捏着那份被揉烂的文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县……县长……”
小王试探着叫了一声。
“啊——!!!”
李达康突然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一把夺过小王手里的文档,疯狂地撕扯着,将那份他曾寄予厚望、视为翻身法宝的纸张,撕得粉碎!
“祁同炜!!!”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你狠!你真狠!”
“不要前途了是不是?不怕仕途上留下污点是不是?!”
“好!好!好!”
李达康双眼赤红,象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这次算你赢了!算你狠!”
“但你别得意!咱们来日方长!”
“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我就不信,你那个所谓的高山生态基地真能搞成!”
“只要你在风县一天,只要我还是县长,咱们这笔帐,就没完!”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转身大步走向楼梯间。
背影虽然依旧试图保持挺拔,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显得那么萧瑟,那么狼狈,象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落水狗。
……
此时此刻。
风县,沙河镇,石头沟。
狂暴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
东方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将被暴雨冲刷过的群山,勾勒出一道道苍劲的轮廓。
泥泞不堪的工地上,挖掘机的轰鸣声已经停歇。
一条崭新的、虽然泥泞但却坚实的便道,已经重新被抢通。
那台价值几十万的进口全站仪,也被完好无损地挖了出来,正静静地立在一旁。
祁同炜坐在路边一块还带着泥浆的大石头上。
他浑身湿透,衣服上全是泥巴,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象个刚从煤窑里钻出来的矿工。
但他手里,正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大口大口地啃着。
那是乡亲们连夜蒸出来,还夹着自家腌的咸菜,真香!
“书记,喝口水。”
应鸿祺端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凑了过来,眼圈还是红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您……您歇会儿吧,剩下的我们来。”
祁同炜接过水缸,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长长地哈了一口热气。
“歇什么歇?”
他抹了一把嘴,看着眼前那些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透着光亮、透着希。
随后向着周围的干部和群众,笑了。
笑容璨烂、纯粹,比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
“路通了,只是第一步。”
祁同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指着远处那片连绵的大山,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透着一股子不可撼动的力量。
“咱们的果树苗马上就到!专家组也快来了!”
“告诉大家伙儿!都把劲儿给我攒足了!”
“咱们要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要把这穷山沟变成聚宝盆!”
“天灾怕什么?人祸怕什么?”
“只要咱们人心齐,只要咱们脊梁不弯!”
“这天,就塌不下来!”
看着那个在晨光中挺立的身影,应鸿祺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在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真龙,正从这泥泞的深山中,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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