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女医生收起听诊器，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困惑。
她再次看了看刚刚测得的体温、血压各项数据，又抬头端详着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莫名透出一种生机的叶莲娜。
“夫人，”医生带着一旁忧心忡忡的叶莲娜母亲走出房间，放低声音，语气谨慎，“叶莲娜小姐的身体————非常矛盾。从一些基础指标看，叶莲娜小姐的肌肉、体脂，比上次检查时————都有向好迹象，这很罕见，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她的脏器衰竭迹象，特别是心肺功能的相关指标，恶化的速度稍微超出了之前的预期。这种好转与恶化并存的情况，可能是病情在进一步发展，不过我也不太能确定。我强烈建议，立刻带叶莲娜小姐返回莫斯科，进行最全面的检查，这里的医疗条件，没办法应对这种复杂情况了。”
母亲的心随着医生的话不断下沉，她强忍着不安，将医生送到门口。
回来时，看见女儿正安静地倚在床头，捧着一本厚重的金融学专着，纤细的手指划过书页，神情专注平和，仿佛刚才医生的诊断与她无关。
阳光通过纱帘，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银灰色的长发好象给她镀上了一层微光，尤如——天使。
这一幕让母亲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慌忙别过脸去擦拭。
“妈妈，”叶莲娜抬起头，声音轻飘飘像羽毛，“别担心，我还没活够，不会有事的。”
母亲深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握住女几冰凉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叶莲娜，我之前听你的，相信这里的宁静对你有益，才同意你来这里调养。可现在呢？非但没有效果，身体反而出现了更复杂的问题。这次你必须听我的，我们立刻回莫斯科！至少在那里，有最好的医院和专家，万一————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应对！”
出乎母亲的意料，叶莲娜并没有象以往那样冷静地列出各种理由坚持己见，而是异常顺从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莫斯科。”
母亲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庆幸女儿的听话，就听到叶莲娜轻声补充道：”
但我有个要求。”
母亲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完美得不象话，极有主见和规划，即使被这该死的罕见病折磨得形销骨立，也从未表现出消沉或抑郁，反而————欣然接受。
正因如此，她偶尔提出的要求，往往都经过深思熟虑，背后藏着母亲一时半会难以看透的计划，常常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恍然大悟。
“你先说。”母亲谨慎地回应。
叶莲娜抬起眼，那双灰色眸子望着母亲，面容上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我想办理复学。回国立大学，继续金融系的课程。”
“复学？”母亲怔住了。
叶莲娜是因为病情恶化，才在大一就不得不办理休学，改为在家自学。
现在身体情况看似更糟了，她反而要回到大学生活中去？这是有什么打算？
“————一定要吗？”
母亲没有立刻拒绝，她知道女儿提出这个要求，必然有她的理由和全盘考虑。
而且，回归校园，接触社会，或许对女儿的心理状态是件好事？她试图往好的方面想。
“恩。”叶莲娜肯定。
“————好！”母亲压下心中的疑虑，当机立断，“那就由妈妈来安排，明天我们就回莫斯科！”
她立刻起身，仿佛生怕女儿反悔。
“我这就去安排飞机、联系莫斯科的医院预约检查、还有学校那边————你好好休息，别再看书了。”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房间，去着手处理一大堆琐事。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叶莲娜目送母亲离开，目光缓缓移向床对面的那面素色墙壁。
光洁的墙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朝着这面墙，吐了两次血。要不是后面她学会了如何强行咽下，只会更多。
每一次都伴随着意识从那个危机四伏的群体意识空间强行脱离后的剧烈反噬，身体能不虚吗。
而且，每次吐完血，她还得强撑着精神，还原现场，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血迹，擦拭地板，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避免母亲或者女仆发现。
更不用说，在君士坦丁游戏当中，那一次次真实的死亡体验所带来的精神与生命力的双重损耗，让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命沙漏加速流逝。
虽然通关奖励的积分已经发放，足以在游戏商城里兑换两枚能弥补寿命的小寿丹，但她并没有立即购买。
她有自己的考量，经过她的了解，获得任何超凡能力，都会对持有者的身体产生一种被动全面的增强效应，虽然这种增强幅度仍在人类潜能的范畴内，但对于她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的身体显然已经得到了这部分的增强，如果她现在再服用小寿丹，直接抵消掉消耗的寿命，那么她的身体就会出现非常明显，不合常理的好转，这反而会引起注意，甚至监控。
不如维持现在这种病情复杂，略有矛盾的状态，更能掩盖真相。
她的能力起点实在太低，限制也极大，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家人的打算。
好在，经过多次在群体意识空间边缘的生死挣扎，她总算摸到了一些规律和技巧，不再象最初那样遭遇初见杀，偶尔也能带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收获成功撤离，得到特殊积分。
随着经验的积累，她成功存活并带着收获离开的概率，可以预见会逐步提升。
她预计，再成功探索并撤离几次，积攒的积分就够兑换一个最基础的弱能力了。
那时，她才能真正开始她的借贷生涯，将能力借给他人使用，以此赚取资源。
目前游戏商城对她开放，可供兑换的弱能力列表寥寥无几。
都是像怪力、危险感应这种————其中杀伤力最高的，竟然是召唤ak—47（附赠两个弹匣）这种简单粗暴的能力。
只能希望后续能给她开放更多能力，否则，把这些能力借出去，场面想想都有些怪异。
“回到莫斯科也好，”叶莲娜低声自语，“正好可以验证一下，群体意识空间入口所连接的局域，是否会随着现实中的地理位置改变而变化。”
她在此地每次进入群体意识，到达的都是同一片诡异的巨木森林。
而巧合的是，现实别墅四周正是广袤的森林。
她在森林中见过的那个恐怖巨人的形象，经过她私下查阅大量资料，也慢慢找到了可能的原型。
斯拉夫民间传说中一位名为奥科谢的森林巨人。
而那只形象惊悚、裂口噬人的兔子，她一直找不到出处，最后意外发现，线索就在身边。
负责照顾她的女管家在看见她查阅兔子资料时候透露出明显的恐惧，经过询问才得知，她童年时偶然看过一本邪典绘本，上面画着一只专吃小女孩，嘴巴裂到耳根的恐怖兔子，那画面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至此，叶莲娜基本确定，她在群体意识浅层所见到的景象和怪物，与她现实中所处的物理环境、乃至身边人的深层恐惧记忆，存在着关联。
那么，人口密集，意识必然复杂的莫斯科，大概率会映射一个更危险——但同时也可能蕴含更多机遇的新群体意识局域。
“人多的地方，底层的集体意识中，总会混杂着一些善意吧————不至于遇到的每一个，都想立刻杀死我吧————”
她带着一点缈茫的期望想着。
本来难度就高，再提升的话，她怕是又得死上不知道多少回。
再喷就得贫血了！
但回莫斯科是必然的，她唯有将能力借给越急切需要的人，得到的收益才能越大，在这里，她接触不了其他人，无法了解有谁急切需要映射的能力。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国际新闻快讯标题【英国伯明翰爆发严重骚乱，大量移民在游行中遭遇疑似超凡袭击，伤亡惨重】。
叶莲娜点开新闻，快速浏览着文本报道和模糊的现场影象，眼眸中闪过了然。
“英国————华莱士么？”
“仇恨移民——意味着他大概率不会添加善良守序的互助协会，但他在玩家大厅的表现如此谨慎，还伪装成“伪装伦敦人的澳大利亚人”的迷惑身份。”
“是已经得到了复仇日公会的庇护？”
“恩————”
这暂时离她还很远，只是记下，然后给结衣发了条讯息。
【结衣：哦】
回得很快，就是没什么营养，好象完全没放在心上。
叶莲娜跟她接触过几次，也算习惯了。
入夜，她再度进入群体意识。
意识沉潜，熟悉的晕眩感过后，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了她。
【你已进入群体意识浅层区—一哀嚎林海】
熟悉的提示闪过。
叶莲娜迅速适应了环境，警剔地环顾四周。
依旧是那片扭曲诡异的巨木森林，光线昏暗，虽然每次进来都是同一个局域，但“出生点”还是不太一样的。
要是运气好，撤离点不会离得太远。
今晚她的运气就不错，撤离点很近。
她按照经验，开始探起地图，查找有价值的物品，仔细倾听声响，躲避巨人和巨狼，以及兔子。
“恩？”
“树上有个消防箱？”
叶莲娜回忆了下，好象的确能在一些影视作品中看到类似的场景。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件物品。
【手电】（蓝）：造型略显狰狞的狼头手电，做工粗糙。找不到任何电池仓或充电接口，它天生就能发光？
【大嘴巴兔兔绘本】（紫）：一本封面画着咧嘴大笑兔子的破旧绘本，色彩鲜艳得令人不安。扉页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小兔子乖乖，嘴巴张开，手电别带，伸进脑袋————咔嚓咔嚓。
紫色普遍应该属于高级了吧。
这几天她拼尽全力，见过的最高也不过是蓝色品质的物品。
在完成撤离之前，这些道具其实都是能用的，只是大部分貌似起不到什么作用。
象之前的绷带，根本没机会用，都是被秒的。
她打开绘本，里面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故事。
一位善良的母亲救了一头狼，狼报恩，给了她一个手电，并告诉她这个手电可以杀死森林之中伪装成善良的兔子。
母亲后来生病，女儿进入森林采药，母亲给了她手电，再三叮嘱见到兔子就打开。
女孩在林中果然遇到了兔子，兔子可爱又热情，答应带她去找药，反而说狼是坏的。
女孩觉得兔子善良，狼头手电可怕，于是将母亲的警告抛在脑后，跟着兔子走了。
采完药，兔子邀请女孩去见它的朋友，但要求女孩丢掉可怕的手电才能一起玩。女孩尤豫后，同意了。
然后————
是一张极具精神污染的画面，和叶莲娜当初见到的兔子张开嘴巴差不多。
区别在于无数女孩的头颅在笑，笑着邀请女孩。
“也就是说，我得到了对兔神器？”叶莲娜明白事情经过后，按下手电开关，一束明亮中略带幽蓝的光柱射出，驱散了周围的阴暗。
“而且群体意识也的确有好人——或者说，中立生物，譬如那头狼？”
这个想法让她轻松了不少，看来，群体意识并非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来。
叶莲娜全身肌肉绷紧，毫不尤豫地将手电光柱扫了过去。
“吱——！”
光芒所及之处，那只熟悉的裂口兔子刚刚从灌木跳了出来，正要裂开嘴巴，试图吞下叶莲娜。
但被这光芒一照，它仿佛被灼烧般发出尖锐痛苦的嘶叫，身上冒出丝丝黑烟，原本可爱的形象扭曲崩坏，露出狰狞的怪物本质。
它疯狂地扑向叶莲娜，但在手电光的持续照射下，动作越来越迟缓僵硬。
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无数小女孩的凄厉哭嚎中，兔子嘭地一声原地炸开，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只留下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小巧篮子。
叶莲娜谨慎地上前，篮子里装着一些散发着清香的奇异草药，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画着一幅简单的地图，标明了一个地点。
现在，她面临选择。
是带着手电和绘本这两件一蓝一紫的收获，立刻前往已经离得不远的撤离点，见好就收。
还是冒险跟随地图，去探索那未知的地点？
“高风险，高回报，风险来自于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知道。”
叶莲娜握了握手中的狼头手电，沉默地循着地图的指引，向森林更深处进发。
路途比想象中顺利，但在一处林间空地，她遇到了阻碍，那头曾经出现过的巨狼，此刻后腿似乎受了伤，正匍匐在地喘息。
巨狼察觉到来人，龇出獠牙，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住叶莲娜。
叶莲娜心脏狂跳，但没有后退。
她停下脚步，缓缓举起手中的狼头手电，但没有直接照射巨狼，同时将那个装有草药的篮子轻轻放在地上，向前推了推。
对峙持续了十几秒，气氛紧张。巨狼的目光在狼头手电、草药篮子和叶莲娜苍白的脸之间移动，眼中的凶戾之气渐渐消散。
它低吼了一声，挪动庞大的身躯，艰难地向旁边让开了一条通路。
叶莲娜屏住呼吸，快速而谨慎地从巨狼让出的信道中穿过，直到走出好一段距离，她才敢回头，看到那头巨狼正低头嗅着那篮草药。
根据地图，她终于抵达，找到了一栋掩映在古木深处，窗户里透出微弱暖光的小木屋。
一切看起来安静而祥和，但叶莲娜却感觉头皮发麻。她走到门前，尤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林中格外清淅。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个虚弱，带着急切期盼的女声：“孩子————
是————是你采药回来了吗？”
叶莲娜深吸一口气，轻声回答：“是我，妈妈，我采药回来了。”她环视四周，随时准备转身逃入密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屋内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和兔子玩了————”
话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紧接着，眼前温馨的木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化腐朽，墙壁爬满藤蔓，窗户黯淡无光，那盏温暖的灯火彻底熄灭。
破败的木门在她面前嘎吱一声，向内倒塌，溅起一片尘埃。
这股动静在森林中很大，远处，立刻传来了巨人的脚步声，它被惊动了。
“嗷呜——！”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叶莲娜回头，只见那头受伤的巨狼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巨人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没有丝毫尤豫，冲进已然破败的木屋。
屋内蛛网密布，家具朽烂，只有靠墙的一张破木床上，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红色连帽斗篷。
【小红帽的皮】（红）：一件看似普通的红色连帽斗篷，仿佛某种生物的皮革所制？红色鲜艳得象是刚刚浸染过鲜血。那么，这是狼皮，还是兔皮？披上它，或许能让你在森林中成为自己人，亦或————成为更诱人的猎物？
红色！这应该是最高质量了吧。
叶莲娜顾不上搜索屋内是否还有其他物品，一把抓起斗篷塞进怀里，转身就朝着撤离点的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远处，传来巨狼愤怒的咆哮、巨人震天的怒吼以及树木断裂的巨响，战斗显然异常激烈。
叶莲娜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在林中穿梭，她紧紧攥着怀中那件红色的斗篷。
终于，那代表生路，散发出绿光的撤离点出现在眼前，她一头撞了进去，然后等待倒数完成。
【成功撤离哀嚎林海】
【本次探索收获：狼头手电筒（蓝）、大嘴巴兔兔绘本（紫）、小红帽的皮（红）】
【评价：收获惊人】
【特殊积分结算：1000】
叶莲娜满头虚汗地从床上坐起，抚着心脏，大口喘息。
这次在里面的经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激，主要是担心这难得的奖励会掉落，哪怕能够承受风险的她，也会心痛得难以呼吸。
好在，一切顺利。
现在她的特殊积分骤然暴富，完全可以兑换两三个弱能力，或者全部用来解锁下一层的能力，看看会不会存在一些更高质量的能力。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