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这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贾张氏那点算计、那最看重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懂得如何才能拿捏住她的命门。
方才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句句都戳在贾张氏的软肋上,让她那点搅局的心思还没完全冒头,就被硬生生摁了回去。
这老家伙,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甚至有时还显得有些糊涂,可关键时刻一出手,便显出他经年累月沉淀下的世故与精明。
对付贾张氏这种看似难缠实则短视的角色,他根本无需疾言厉色,只需稳稳地捏住她最在乎的那点实际利益,便足以让她知难而退。
旁边的刘岚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奇,甚至有些佩服。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办法对付贾张氏,只是总觉得邻里之间,有些事撕破脸皮不好看,便一直隐忍着。
没想到何大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此精准有效,让她对这个平日里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当家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贾张氏灰溜溜地走了,屋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可坐在一旁的徐欣姑娘,脸上却仍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疑惑和不安。
方才那老太太话里话外提到的“秀秀”,以及那种熟稔到近乎随意的口气,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媒婆李婶儿也没急着走。
她干这行当,除了事成后主家封的谢媒红包,能在相亲时跟着蹭一顿像样的饭菜,也是这份“职业”不小的吸引力之一。
她走街串巷,阅人无数,一双眼睛最会察言观色。
刚才贾张氏那番做派,她虽不知内里详情,但也嗅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女人,尤其是她这个年纪、这份职业的女人,好奇心与八卦心总是格外旺盛。
她接过刘岚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刘岚妹子,刚才进来那位是你们邻居?她嘴里提的那个‘秀秀’,又是哪位啊?听着怪熟络的。”
刘岚心里正担心徐欣多心,听李婶儿又提起这茬,不由得暗暗叫苦,埋怨这媒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要是细说起来,万一让徐欣姑娘心里结了疙瘩,觉得何家跟邻居寡妇牵扯不清,那这门眼看有点眉目的亲事可能就得黄了,自己到手的谢媒钱也得飞了。
就在刘岚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时,旁边的何大清又开口了。
他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邻里琐事:
“刚才那位,是我们对门的邻居,姓贾。她说的‘秀秀’,是她儿媳妇,大名黄秀秀。”
他稍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继续道:
“她儿子贾东旭,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们家柱子从小一块儿玩泥巴、掏鸟窝,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可惜啊,前几年在厂里干活出了事故,人没能救回来。”
“留下了秀秀这么一个寡妇,还有两个孩子,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后来生下来是个闺女。”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适当的唏嘘:
“院子里的人看着她们孤儿寡母,拖着一个老婆婆,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就开了个会,商量着街坊邻居的,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衬一把。”
“我当时还是院里的二大爷,这事儿也得牵头。”
“再加上我们一家子都在食堂干活,有时候下班,有些实在吃不完、又不好留到第二天的饭菜,扔了也是浪费,就顺手给她们家带点回去,添个菜,也算是个心意。”
何大清看了一眼有些愣神的傻柱,又补充道:
“不过人家秀秀是个要强、知礼的人,总觉得白拿东西过意不去。”
“我们家柱子又是个邋遢性子,屋里经常乱得不成样。”
“秀秀就时不时过来,帮着打扫打扫,或者把他攒的脏衣服拿去洗洗。”
“我们说过好几次,让她别这么客气,邻里之间帮点小忙不算什么。”
“可这孩子实诚,总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踏实。”
何大清这番解释,可谓避重就轻,巧妙地将可能存在暧昧色彩的“帮忙”,归结为邻里互助和受助者的感恩回报。
语气平淡自然,仿佛真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番说辞,配合他坦然的神情,果然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徐欣姑娘心头的疑虑。
这年头,街坊邻居间互相搭把手、接济一下困难户,确实是常有的事,似乎也说得通。
倒是媒婆李婶儿,人老成精,从何大清这番滴水不漏的话里,还是咂摸出一点别样的味道。
一个年轻寡妇,拉扯三个幼崽,上面还有个不省心的婆婆,为了活下去,使些手段、利用一下邻居的同情心甚至别的什么,似乎也不难想象。
她不由得又瞟了一眼旁边憨头憨脑、显然还没完全弄明白状况的傻柱,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转念一想,傻柱爹妈都在身边盯着,应该不至于让他真犯什么糊涂,耽误了终身大事。
没有了外来的干扰,何家接下来便热热闹闹地开始准备午饭。
为了这次相亲,何家确实下了本钱,准备了不少好食材。
毕竟自家好几口人都是吃厨子这碗饭的,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吃饭,这顿饭要是安排不好,那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傻柱为了在姑娘面前好好表现,更是铆足了劲,主动系上围裙下了厨。
只见他刀工利落,灶火掌控娴熟,一番煎炒烹炸,行云流水,颇有几分大厨风范。
不一会儿,四道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就摆上了桌:红烧肉油亮诱人,清蒸鱼鲜嫩饱满,醋溜白菜酸香开胃,还有一大碗用料实在的丸子汤。
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旁边看着的徐欣和李婶儿,亲眼见识了傻柱这一手实实在在的好厨艺,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先前对他外貌的那点遗憾,似乎也被这扑鼻的香气冲淡了不少。
人不可貌相,这手艺可是实实在在能端一辈子的铁饭碗啊!
饭桌上,有了美食作为桥梁,气氛更加融洽。
徐欣姑娘似乎对傻柱的厨艺相当满意,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主动挑起个话题,问问厂里的事,或者夸赞某道菜的味道。
这可把傻柱给乐坏了,脸上笑得像朵怒放的老菊,笨拙却又热情地回应着,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宾主尽欢,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这世上的欢乐与满足,往往总建立在另一些人的失落与不甘之上。
何家这边越是开心,自然就有人越是憋闷难受。
贾家自不必说,闻着隔壁飘来的浓郁肉香,听着隐约传来的说笑声,贾张氏怕是连手里的窝头都啃得没滋没味。
而后院的许大茂,心里更是像打翻了醋坛子,又酸又涩,满不是滋味。
早前听傻柱炫耀要相亲时,许大茂就暗地里琢磨着要给他使点绊子,决不能让他顺顺利利地成了好事。
今天早上亲眼看到那来相亲的姑娘,模样竟比自家媳妇周小英还要水灵几分,许大茂那破坏的念头就更加强烈、更加不甘心了。
他甚至阴暗地想:这么好的姑娘,就算自己没法明媒正娶,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傻柱那憨货!
结婚好几年,周小英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许大茂早就急了。
外面那些指指点点、背后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着他。
可他从未怀疑过问题会出在自己身上,固执地认定一切都是周小英的过错。
这份焦躁与怨气,渐渐扭曲成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他开始偷偷琢磨:是不是该在外面找个女人试试?
万一能给自己生个一儿半女,将来也算有个指望,不至于断了香火,也能狠狠堵住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嘴!
此刻,听着从中院隐约传来的、属于何家的欢笑声,许大茂只觉得无比刺耳。
他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之前明明看到贾张氏进了何家,还以为这老虔婆能闹出点动静,没想到没一会儿就灰头土脸地出来了,之后便再无声息。
看何家现在这情形,傻柱的相亲显然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可能更加顺利了。
许大茂阴沉着脸,在屋里踱着步,心里盘算开来:
“看来,指望贾张氏那个废物是靠不住了。”
“这事,还得我许大茂亲自出马才行。”
“不过,想达到目的,还得从傻柱和黄秀秀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上着手”
“这里面的文章,可大有做头。”
夜幕降临,羊管胡同苏远家的饭厅里,灯火温馨,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用晚饭。
忙了一整天丝绸店生意的陈雪茹,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她夹了一筷子菜,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苏真和陈诚:
“豆豆,诚诚,听你们大妈说,今天有同学到家里来玩了?听说还有两个小女孩?”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两个半大孩子脸上扫过,打趣道:
“听说长得都挺好看的?”
“跟妈说说,有没有你们看着觉得特别喜欢的呀?”
这话一出,饭桌上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两个孩子投去善意的、看好戏的目光。
苏真和陈诚毕竟还是半大少年,被母亲当着全家人的面这样打趣,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扒饭,嘴里含糊地嘟囔着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