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以后,陆临川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策马转向西郊大营。
军营中气氛热烈又复杂。
留守的将士们列队整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凯旋的同袍。
他们铠甲虽也擦得锃亮,但比起经历战火洗礼后带着磨损痕迹的甲胄,总少了几分真正淬炼过的精气神。
眼神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陆临川穿行于营房之间,所过之处,将士们无不挺直脊梁,肃然行礼。
他微微颔首,一路行至中军帐前空地,石勇等将领已闻讯赶来,肃立等侯。
他站定,目光扫过汇聚而来的各级军官,声音清淅而沉稳地传开:“此战告捷,仰赖诸位将士用命,不畏艰险,奋勇杀敌。”
“本官已奏明陛下,所有功勋,朝廷必有厚赏。”
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兴奋低语。
陆临川抬手,示意安静,继续说道:“除今日轮值必要守备之将士外,全军休整一日。”
“可轮流放假入城,与家人团聚,稍解疲乏。”
“但需谨记军纪,不得滋事,不得延误归营时辰。”
命令一经宣布,短暂的寂静后,欢呼声骤然爆发开来,震耳欲聋。
众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兴奋地商议着这一日难得的休憩该去何处逍遥。
陆临川下了点将台,对迎上来的李水生、赵翰等人道:“随我回府吧。”
他想了想,又对赵翰道:“将你弟弟也带上。”
赵翰满脸感激:“多谢大人。”
秦修武在一旁咧嘴笑道:“大人,那我就先回国公府报个信儿。”
陆临川点头:“代我向魏国公问好。”
一行人便在大营众将士依旧沸腾的欢呼声中,骑马离开了西郊大营,向着城中陆府行去。
……
陆府门前早已洒扫洁净,府内更是洋溢着一片欢腾喜悦之气。
上至老夫人李氏,下至洒扫仆役,无不翘首期盼,等待着老爷凯旋归家。
马蹄声由远及近,早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的仆役立刻精神大振。
眼见陆临川一行人转过街角,出现在视线里,管家邱福急忙示意,仆从们迅速整肃衣冠,列队相迎。
陆临川于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迎上来的小厮。
早已等侯的仆从齐齐躬身问安:“恭迎老爷回府!”
陆临川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面上亦有一丝缓和。
他先对邱福嘱咐道:“大喜的日子,吩咐下去,今日所有人多加一道荤菜,另每人赏五百文钱。”
“谢老爷恩赏!”仆从们更是喜笑颜开。
随即,他转向邱福又道:“这二位是赵翰赵公子及其弟赵谦,是府上贵客。你即刻去安排两间相邻的清净厢房,一应所需,务必周到。”
邱福连忙应下:“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妥。”
陆临川这才对赵翰、赵谦两兄弟温言道:“一路辛苦,先随邱管家去歇息片刻。稍后我便让令姐前去与你们相见。”
赵翰携幼弟躬敬行礼:“多谢大人妥善安排。”
安排妥当,陆临川便带着李水生穿过垂花门,向内院走去。
瑞福堂内,已是济济一堂。
李氏端坐主位,面上带着期盼的笑容。
下首坐着王氏,正低声同她说笑。
梁玉瑶坐在婆婆身侧,姿态端庄,但手中帕子却被无意识地绞紧,目光不时望向厅外。
梁玉珂挨着姐姐坐着,明显有些坐不住,脑袋东张西望。
令人略感意外的是,向来深居简出的陆小雨今日竟也在场,虽仍安静地坐在角落,低眉顺目,却并未显出太多不适。
程令仪则坐在小雨下首,姿态沉静,目光偶尔扫过门外,又迅速收回。
“这都什么时辰了,川哥儿怎的还没回府?”李氏忍不住又望了眼窗外日头。
“按说宫里的宴席也该散了,川哥儿怎地还未回来?”李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王氏笑着接话:“姐姐莫急,许是陛下还有事交代,或是同僚们多说了几句……总是快了的。”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丫鬟欢喜地通传:“老爷回来了!水生少爷也一同来了!”
厅内众人立即纷纷起身相迎。
帘栊一掀,陆临川带着李水生走了进来。
他虽换下了戎装,只着一身靛青常服,但眉宇间那股经战场淬炼过的锋锐之气尚未完全敛去,步履间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温雅从容。
“母亲,舅妈,我回来了。”陆临川上前,先向李氏和王氏行了家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氏连忙说道,上下打量着儿子,见他虽清减了些,但精神奕奕,眼中满是欣慰。
王氏也笑着道:“川哥儿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劳母亲挂心,一切安好。”陆临川温声答道,又转向妻子,“夫人。”
梁玉瑶望着他,眼底情绪翻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端庄一礼:“夫君辛苦了。”
一一见礼过后,王氏便对李水生道:“你爹在前头书房怕是也等急了,快去给你爹请安,让他也瞧瞧。”
李水生躬敬应了声“是”,又对众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陆临川这才对梁玉瑶道:“赵家兄弟已至府中,我已让邱福安排他们歇下。还要劳烦夫人安排他们姐弟稍后相见。”
梁玉瑶温声应道:“夫君放心,妾身早已吩咐下去备好了茶点厢房,只等赵家妹妹过去。”
她与陆临川成婚未久,他便奉旨出征,这些日子她心中无时无刻不萦绕着牵挂,深尝了惦念之苦。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她心中才仿佛一块巨石落地,真正的笑意染上眉眼,眼波流转间,蕴着绵绵情意。
陆临川看出她强自矜持下的思念,唇角微扬,低声道:“好。”
他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程令仪:“程姑娘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程令仪微微福身,仪态无可挑剔:“一切都好,谢先生关心。”
她内心亦因久别重逢而泛起波澜,但碍于客居身份与女儿家的矜持,不便表现得过于热络,只将那点欣喜与仰慕小心藏在眼底。
数月不见,这姑娘似乎更出众了些,衣着打扮素雅得体,愈发显得清丽脱俗。
陆临川随口又问起:“程姑娘算学近日可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