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水师,惨胜。微趣暁税惘 庚芯蕞全
郑泗站在“圣安娜号”船头,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他第一时间询问战损。
“初步统计,击沉、焚毁倭寇安宅船四艘,关船十八艘,小早船无数。俘获安宅船两艘,关船九艘,小早船三十馀艘。”
“毙伤敌具体数目难以统计,应不下三千。”
“俘虏约一千五百人,其中大小头目数十,最重要的是,生擒倭寇魁首足利义昭!”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激动。
郑泗微微颔首,继续问:“我军损失?”
传令兵声音低沉下去:“我军盖伦舰‘圣菲利佩号’受创较重,需大修。”
“巡海舰‘扬波’号战沉,‘破浪’号重伤。”
“其馀各舰皆带伤。”
“将士阵亡六百四十七人,伤者逾千。”
郑泗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沉重的伤亡数字,他的心依旧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这些大多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儿郎,几个月前还是操舟生疏的新兵,如今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异乡的海域。
但战争便是如此残酷。
他迅速压下心中悲恸,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传令,各舰迅速救治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骸。”
“俘虏严加看管,尤其是足利义昭,单独关押,不容有失!”
“还有,”郑泗语气急切,“立刻组织状态最好的舰船,补充弹药,救治重伤员留在俘获船只上由辅兵看管,其馀能战之舰,随我即刻启程,回援澎湖!”
“将军,将士们激战一日,疲惫不堪,舰船也需检修”一名副将忍不住劝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郑泗断然道,“石将军他们还在澎湖苦战,多耽搁一刻,他们就多一分危险,传令下去,能动的船,立刻跟我走。”
“遵命!”
命令迅速传达。
尽管疲惫欲死,但听到要回援澎湖,水师官兵们还是强打精神,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必要的整顿。
约半个时辰后,一支由二十馀艘状态相对较好的战舰组成的舰队,扬起风帆,在郑泗的亲自率领下,划破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海面,向着澎湖方向疾驰而去。
澎湖,马公湾滩头。
战斗已持续了整整一天。
从清晨倭寇猛攻开始,厮杀便未曾停歇。
滩头阵地几度易手,又被虎贲营将士拼死夺回。
海水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沙滩上、浅水中,层层叠叠铺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几乎无处下脚。
石勇不知道已经击退了多少次进攻,砍翻了多少倭寇。
他身上的甲胄早已残破不堪,多处刀伤箭创,只是简单包扎,血水混着汗水,不断渗出。
握刀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斗,鲜血将刀柄浸得湿滑。
但他不能倒,更不能退。
范毅重伤昏迷被抬下去后,指挥岸防炮和协调全局的重担便落在了赵翰肩上。
赵翰同样浑身浴血,一杆长枪不知挑杀了多少敌酋,此刻枪头都已崩缺。
倭寇的攻势,在午后曾一度减弱,似乎是在等待海上的消息。
但黄昏时分,不知为何,攻势再次变得疯狂起来,甚至比上午更加猛烈、更加不计代价。
石勇猜测,可能是海上战局出现了什么变故,刺激了这些倭寇。
“石将军!东侧三号炮台弹药耗尽!倭寇冲上来了!”一名满脸烟尘的士卒跟跄跑来禀报。
石勇抬眼望去,只见东侧一处地势稍缓的滩头,由于岸防炮火力中断,大批倭寇正嚎叫着涌上,与守军绞杀在一起,情势危急。
“他娘的!”石勇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李二狗!”
“在!”一名同样伤痕累累的队正应声。
“带你的人,跟老子去东边!把倭寇压回去!”
“得令!”
石勇率领着最后一支预备队,冲向失守的东侧滩头。
厮杀再起。
石勇一刀劈翻一名倭寇武士,却被侧面刺来的长枪在肋下划开一道口子。
他闷哼一声,反手抓住枪杆,用力一拽,将那倭寇拽到身前,另一只手握拳狠狠砸在对方面门,鼻骨碎裂声中,那倭寇软倒在地。
血腥的搏杀中,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漫长。
每一息都可能是最后一息。
石勇感到体力正在飞速流逝,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
难道真的要守不住了吗?
陆大人将澎湖交给我们,将数千弟兄的性命交给我们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就在石勇意识逐渐涣散,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阵隐约的、不同于战场厮杀的声音,从海面上载来。
那是炮声?
而且,是从外海方向传来的炮声。
密集、连贯,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石勇猛地一个激灵,转头望向海面。
夕阳馀晖下,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片帆影。
密密麻麻,正破浪而来。
桅杆顶上,玄底“虞”字大旗,在夕阳的照耀下,猎猎招展。
“是我们的船!水师回来了!郑将军回来了!”石勇用尽力气,嘶声吼道。
“水师回来了!”
“援军到了!”
“杀啊!把倭寇赶下海!”
“”
原本疲惫不堪的虎贲营将士,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怒吼着向倭寇发起反冲击。
与此同时,海面上,刚刚赶到战场的郑泗舰队,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对正在进攻滩头的倭寇船队发起了猛烈的炮击。
炮弹如雨点般落入倭寇船队和登陆人群中,火光四起,惨嚎连连。
倭寇的攻势,瞬间被打断。
滩头上,倭寇陷入了慌乱。
前有守军疯狂反扑,后有水师炮火复盖,海上的船只更是被突如其来的虞军主力舰队打得晕头转向。
“撤退!快撤退!”倭寇头目们声嘶力竭地叫喊。
然而,已经晚了。
郑泗舰队如同猛虎入羊群,迅速分割、包围了滞留在澎湖外海的倭寇偏师船队。
炮火轰鸣中,一艘艘倭寇船只被击沉、点燃。
滩头上的倭寇见退路被断,海上船只自顾不暇,士气彻底崩溃。
有的跪地乞降,有的抛下兵器跳海逃命,还有的负隅顽抗,很快便被歼灭。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澎湖海域的战斗,终于渐渐平息。
只剩下零星的火光,以及海风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郑泗换乘小艇,第一时间登岸。
火光映照下,滩头的景象触目惊心。
尸体堆积如山,破损的兵甲、断裂的旗帜随处可见。
幸存下来的虎贲营将士,许多直接脱力瘫倒在血泊泥泞中,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勇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跟跄着迎上来。
他脸上糊满了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火把照耀下,依旧闪着光。
“老郑你你可算回来了”石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郑泗快步上前,紧紧抓住石勇的手臂,看着他身上累累伤痕,喉头滚动,半晌才道:“石将军,辛苦了”
石勇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守住了没给大人丢脸”
“范毅呢?赵翰呢?”郑泗急问。
“老范重伤,在后方医治赵翰没事,就是累脱了力”石勇喘着粗气道。
郑泗稍稍松了口气,立刻下令军医全力救治所有伤员,并派人搜寻幸存者,清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