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对于外界而言，这三个月风平浪静。但对于“京城第一机床厂”那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的人来说，这九十天，是他们人生中最疯狂、最激情、也最疲惫的一段岁月。
999工程的“最高优先调配权”发挥到了极致。
李建国要高纯度的无氧铜管，冶金部连夜从最先进的生产在线抽调。刘海要高精度的光学镜片，光学仪器厂的老师傅们直接住进了厂里，现场打磨。孙淼需要分析材料成分，全国最顶尖的几台光谱分析仪被连夜打包，用军机空运到了京城。
整个团队，就象一台被拧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热管”项目组，在经历了七次失败后，李建国终于在第十五天，成功制造出了第一根合格的热管样品。
当测试仪器上显示出其导热系数是纯铜的五百倍时，整个实验室沸腾了！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抱着那根温热的铜管，哭得象个孩子。
“半导体”项目组的进展则更为艰难。
光刻胶的配方调试，失败了上百次。
拉制单晶硅，因为温度控制不精确，炸了两次炉。
每一个环节，都是在用汗水、失败和无休止的争吵铺路。
刘海这个八级钳工，硬是逼着自己变成了半个化学家和物理学家。
他办公室的灯，三个月来，几乎没有在凌晨三点前熄灭过。
他的体重掉了二十斤，脾气却见长，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整个厂区都能听见。
“这个公差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这点精度都保证不了，还造什么芯片？都给我滚回去糊火柴盒！”
然而，被骂的技术员和工人们，没有一个抱怨的。
他们只是默默地拿起报废的零件，转身回到机床前，继续干。因为他们知道，刘总工对自己更狠。为了一个对准精度的问题，他可以趴在冰冷的机床上一动不动地调试七八个小时。
在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氛围中，奇迹，正在悄然发生。
第一个月，合格的单晶硅棒被成功拉出。
第二个月，第一片涂着自产光刻胶的晶圆，在简陋但有效的接触式光刻机下，完成了第一次曝光和蚀刻。当孙淼在显微镜下，看到那虽然粗糙但却清淅的电路纹路时，他激动得差点把显微镜给拆了。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周。
一间由机房改造的恒温恒湿的房间里，一台其貌不扬的金属机柜静静地立在那里。它没有后世计算机酷炫的外形，更象一个大号的保险柜。机柜的侧面，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缆，另一端则是一台经过改装的电传打字机。
这就是他们三个月的心血结晶——“龙芯一号”原型机。
它的“大脑”，是由数千个晶体管和基础逻辑门电路构成的算术逻辑单元。它的“血管”，是李建国团队制造的上百根热管，组成了一套高效的循环散热系统。
聂老、李建国、刘海……所有999工程的内核成员，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何雨辰也来了。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台即将开启一个时代的机器，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疙瘩。
“开始吧。”他淡淡地开口。
一名技术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电传打字机上敲下了一行指令：计算圆周率到小数点后一百位。
这是一个经典的测试程序。对于这台机器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台电传打字机。
一秒。
两秒。
十秒。
打字机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刘海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妈的，难道是逻辑电路有问题？”他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要去检查线路。
就在这时。
“哒、哒、哒……”
电传打字机，突然响了起来！
打印头在纸带上飞速地跳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机房里，宛如天籁！
一行行数字，被清淅地打印出来。
当最后一个数字打印完成，打印头“叮”的一声归位，整个机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刘海一把抱住身边的李建国，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大男人，又蹦又跳，象两个得了满分的孩子。孙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早已模糊一片。
聂老颤斗着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温热的机柜外壳，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只有何雨辰，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张打印着圆周率的纸带，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一个渺小，但却伟大的第一步。
“何工！”刘海擦干眼泪，红着眼睛冲到何雨辰面前，激动地喊道，“我们成功了！每秒……每秒运算速度峰值，超过了一百五十万次！比您要求的还高！”
“一百五十万次……”何雨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还行，勉强及格。”
众人闻言，差点集体绝倒。
这还叫勉强及格？这要是传出去，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得疯！
何雨辰没理会他们夸张的表情，转身对一直站在角落的孟将军说道：“孟将军，可以通知大掌柜了。告诉他，我们未来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已经睁开眼睛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通知外贸部，让他们准备一下。这东西，修修剪剪，还能卖个好价钱。”
卖？
众人再次愣住。
这么尖端的国之重器，刚刚诞生，就要卖掉？而且还是“修剪”过的版本？
他们有点跟不上何工的脑回路了。
“卖掉？！”
刘海第一个叫出声来，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何工，您没开玩笑吧？这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是咱们花了多少心血才弄出来的！这……这怎么能卖？”
不只是他，实验室里所有人都投来了疑惑不解的目光。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种代表了国家最高科技水平的战略性设备，就应该藏在最机密的地方，怎么可能拿出去卖钱？这不等于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别人看吗？
“谁说要卖宝贝疙瘩了？”何雨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就象在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们卖的，是‘玩具’。”
“玩具？”李建国扶了扶眼镜，试图理解何雨辰的逻辑。
“没错，玩具。”何雨辰走到那台“龙芯一号”原型机前，用手指敲了敲金属外壳，“这台，是军用版，是我们自己的‘屠龙刀’。它的每一个晶体管，每一行代码，都是最高机密。”
他话锋一转，嘴角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但是，如果我们把它的运算速度限制在每秒五十万次，把内存砍掉一大半，再去掉几个关键的指令集，最后用一个亮闪闪的外壳包装一下，告诉外国人，这是最新款的‘科学计算器，你说，他们会不会抢着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