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炎汉,巍峨长安。
天下来朝,万国来邦。
关中八千里沃野,渭水孕宝三万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滴答
天空被乌云遮掩,草地上吹起阵阵沙沙声,官道夯土道上雨水淅淅。
一群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游商,缓缓踏进了连接右扶风与京兆府、位于三水交汇之地的平河县。
游商头子神色沉稳,不经意打量四周,前方里许是高大的城墙,而在城外则是一片繁茂的市集和居民区。
周边有来自波斯的骆驼商队,有来自南明的车队,亦有来自匈奴、突厥等地的游牧商队。
商队规模小者数十人,多者数百人,人群十分混杂,各自携带着商品汇入主道。
至于这游商头子,不是别人,正是方羽。
“叮咚”
他耳朵一动,听到传来钉锤的声音。
转头看向左边最大的一处建筑,一群健壮的“工匠”正在雨天赶装店铺。
拍啦
“你们这群粗汉,手脚麻利点,没看到雨越下越大了吗?”
“要是耽误了我家大人的事情,有你们好看的。”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管家,手中持着鞭子,凶神恶煞的咆哮,时不时上前对着“工匠”就是一阵抽打。
工匠们面色阴沉,敢怒不敢言,纵然被抽的身体发颤,仍不敢炸刺。
方羽却敏锐的注意到,那名被抽打的工匠右手掌心上,分明有一层十分厚实的老茧。
这种老茧,只有十年如一日持兵操练才会留下。
他们到底是谁?
走过店铺,繁茂的市集近在眼前。
大量房舍围绕着这条通往内城的大道而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和混杂着动物粪便的味道。
方羽给聂辽使了一个眼神,众人顺着道路混入人群,寻了一家食肆坐下,叫了一些吃食。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就在众人吃饭的时候,一群粗汉浑身湿透的从门外涌了进来。
“我们是公兵!是正卒,不是更役!”
“居然拉着我们给人修房,还要被小人鞭打责罚。”
“狗日的”
那粗汉刚想把自家上官的名字骂出来,立刻被身旁的人拉住,直接堵上他的嘴。
方羽沉默,即便大汉国法严格规定正卒、戍卒、更卒的职能,也挡不住某些校尉和权贵暗地里的交易、假公济私。
随着饭菜被送上来,食肆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凉州又起羌乱了,死了好多人。
“这算什么,我刚从长安县回来,听说司隶校尉李膺和太监杜密被牵扯到前大将军谋逆一事,在狱中自杀了。”
“什么?竟有此事!”
“还有虞放,虞司空也被奸人诬陷,一同被害了。”
突来的信息,直接将偌大的食肆震的为之一静,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震撼莫名,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场中有大半人,不由面露哀色,饭菜在案,却是食之无味。
方羽神色动容,天下楷模李膺,天下良辅杜密,这两个人只要是炎汉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若是以前,他恐怕也会跟着这些人觉得李膺、杜密等人,是什么了不起的忠贞名臣。
可一想去年发生的那一次,名震天下的夺门“篡”位,便面露嘲讽之色。
此界炎汉跟前世汉朝类似,外戚就像一个魔咒。
每一个“皇太后”都会有一个“外戚大将军”的弟弟,然后不是外戚和世家斗,就是外戚和宦官斗。
去年外戚窦武和太傅陈藩打着清君侧,诛杀宦官的名义,强迫窦太后杀宦官。
结果没成反被诬陷,于是就换来北军人马“清君侧”被张奂平定。
这些个所谓的名满天下的忠杰名士,亦不过是皇权和世权争斗的棋子罢了。
那些个太监的宦官子弟欺压百姓,无法无天。
你们这些世族门阀的官宦之地,难道就不横征暴敛,鱼肉百姓了?
不过都是为各自的利益,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等等!
方羽摸了摸下巴,面露深思之色。
两方世界虽然有很大不同,好似平行宇宙,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但是一些历史事件,会不会有相同的轨迹?
比如此界的刘鸿,会不会也有废掉“宋皇后”的事件,迎娶何屠夫的妹妹?
然后何屠夫成为外戚大将军,也开始步入“魔咒”漩涡,被士族架起来,去清除宦官?
还有那个董卓
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记得朝廷有个少府是专门给皇帝挑选秀女的,民间叫做红鸾使
就不知这个世界的长安,有没有一个叫做何进的屠夫?
如果真的有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方羽心里酝酿。
半刻钟之后
他们一伙人沉默的吃完,起身来到柜台前付钱。
“客官,你们一共三十人,点的饭菜有酒有肉,一共加起来是三银钱。”
三银钱?
一银钱等于一千铜钱,一顿吃掉三贯钱?
黑店是吧?
方羽看着一副笑呵呵模样的掌柜,没有任何反驳,心里将这店写上了无常簿。
他淡然一笑,取出钱放在案台上转身就走。
付完钱,方羽来到食肆门口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雨水渐停。
之后他便出了大门,不想刚走了几步,便被一群满脸黑泥的小孩围了起来。
“叔叔,能不能给我们一个馍馍。”
“我饿”
方羽平静的面容一动,低头看向身旁的孩童,八九岁的大个,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咳咳”
还不待他回答,他顺着声音看去,胡同里正躺着十几个黑影,有的奄奄一息,有的上头盘旋着大量的苍蝇,地上隐约还能见到有虫子爬行
“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脑海中闪过数日前,首阳县遇到的张家兄弟
瘟疫饥荒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重的拔不开来。
心头好似压上了泰山,沉重的难以承受。
“听好了,如果想要吃馍馍,那就一个个站好排成一队。”
方羽没有任何同情之色,目光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威压,使这群小乞丐不由自主的听话,挤在一起排成一团。
“跟我来。”
话落,他便走到一旁的小摊位前。
“摊主,给他们每个人一个馒头。”
“承惠,一百五十钱。”
方羽眉头一皱,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中年摊主一眼,没有二话,从囊中掏出一枚银钱和五十枚铜钱扣在对方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