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沙子还在往下掉。
季延靠在翻倒的金属架上,左手按着肩膀。血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工装裤流到脚边。他低头看手表,屏幕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白幽站在他前面一点,手里拿着弓,弓弦已经拉满。她没有箭了,但手一直没松。
阿澈跪在石板边上,木牌紧紧贴在胸口。他的脸很白,呼吸有点急。
远处地面裂开的缝,还在慢慢变宽。
季延说:“别动。”
白幽没回头,问:“怎么了?”
“地上不对劲。”
话刚说完,沙地突然抖起来。一股热气从裂缝里冲上来,吹得人睁不开眼。三个人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土开始发烫。
天变了。
原本灰蒙蒙的天,被一道红光撕开。风又来了,这次不是横着刮,是从下往上吹。沙粒浮在空中,像是被吸住了。
白幽抬手挡住眼睛。她看见地平线晃了两下,接着一个巨大的脸从风沙里冒出来。
那张脸是半透明的,像玻璃做的。五官能看清,但边缘在动。嘴角翘着,好像在笑。
声音直接响在耳边:“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季延立刻把阿澈拉到身后。他的右手还抓着手表,虽然坏了,但他没放手。
“是周崇山。”他说。
白幽咬紧牙,手握紧弓。她记得这张脸。上次见是在七号基地的救济站门口,那人穿着白西装,笑着给孩子们发罐头。可下一秒,他就把院长按在地上,把脑袋扭到了背后。
现在这张脸在天上,比以前大几十倍。
“他不是投影。”季延盯着那张脸,“他是真的和这片沙地连在一起了。”
话刚说完,地面轰的一声。
十二个黑点从风沙里冲出来。越跑越快,带起一串烟尘。等近了才看清是车——通体漆黑,轮子不像轮子,更像是腿在爬行。车顶都装着炮台,炮口泛着灰黑色的光。
战车围成扇形靠过来,速度不快,但一步步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白幽数了数,一共十二辆。
“反净化炮。”季延说,“专门对付阿澈那种光网的。”
阿澈身子一缩,木牌突然变得滚烫。他想抱紧,可手刚用力,木牌就自己飘了起来。
离地一尺高,停住。
三个人都愣住了。
木牌表面亮起金线,一条接一条往外扩散。接着一道光从它罩住了所有战车。
最前面那辆车刚要开炮,炮口刚亮红,就被光网压住。能量炸回来,把车顶掀掉一半。
另外十一辆立刻刹车,想后退。可光网贴着地,像有重量,把它们死死压住。
白幽反应最快。她从箭囊里抽出最后一支“寻”字箭,搭弓就射。
箭飞出去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箭尖穿过空气,直奔第一辆战车的炮塔枢纽。那里有个细缝,是旧型号的能量阀。箭插进去的瞬间,整辆车爆炸。
火球冲天而起,碎片乱飞。旁边两辆车被波及,引擎冒烟,趴在地上不动了。
季延喊:“再补两箭!”
白幽没说话,转身盯住左边一辆。那辆车正在挣脱光网,底盘已经抬起来。她换位置,拉弓,放。
箭擦过车身,钉进排气口。那车猛地一顿,冒出浓烟。
第三辆在右边,正用机械臂砸地面,想震断光网。白幽来不及取箭,直接抽出腰间短刀,甩手扔过去。
刀插进驾驶舱缝隙,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剩下的九辆车全停了。光网稳稳罩着,它们动不了。
天上的脸动了。
“不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惜你们不明白,这些车根本不是主力。”
季延抬头,发现风变了。
刚才乱吹的沙暴,现在开始绕着中心转。一圈圈的,像被人拧出来的。沙粒在空中排成螺旋,越转越高。
他忽然明白:“这风是被人控制的。”
白幽也发现了。她站直身体,弓指向天空:“他在准备什么东西。”
阿澈一直看着头顶的木牌。他的手在抖,但眼神清醒。他小声说:“
“在哪?”季延问。
“everywhere。”孩子抬起手,指向四周,“在地下,在风里,在那些车上。”
季延蹲下,把手贴在地上。几秒后,脸色变了。
“这些车不是机器。”他说,“它们是活的。每辆车里都有东西在跳,像心脏。”
白幽眯眼看最近的一辆。那车的装甲表面确实有起伏,像是皮肤
天上的脸笑了。
“它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周崇山的声音低下来,“你们毁掉的,只是我的手指。而我的拳头——还没出呢。”
话刚说完,所有战车同时发出吼叫。不是机器声,像是野兽在叫。车体开始变形,装甲裂开,露出里面的组织。有的伸出触手,有的长出眼睛,全都朝光网撞去。
光网晃了。
阿澈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鼻子里流出血丝,但眼睛还睁着。
“撑住!”季延扶住他肩膀。
木牌在空中剧烈震动,金光更亮。光网重新压下去,把那些变异的东西逼回车里。可就在这一瞬,沙暴中央裂开了。
不是自然裂开,是被人从中间掰开一道口子。风往两边走,露出后面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结构立在那里。
由残肢、金属、破碎的车辆堆成,一层叠一层,最后变成一张高台。台上坐着一个人影,姿势像盘着腿。
那不是建筑。那是用尸体堆出来的王座。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周崇山的声音从王座传来,不再只是空中回荡,“你们打得那么狠,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白幽抬弓,瞄准王座。
但她知道,太远了。箭飞不到。
季延看着手表,屏幕还是黑的。“方舟”没反应。
他摸了摸表盘背面。刚才接导线的地方还有点热,但系统没启动。
阿澈喘着气,伸手想去拿木牌。可那东西悬在半空,根本不听他指挥。
光网还在撑着,但边缘开始闪。战车群撞得越来越猛,每一次撞击,阿澈都抖一下。
季延抹了把脸上的沙,低声说:“不能再拖了。”
白幽点头,把弓收回一点:“你有办法?”
“没有。”他说,“但我得试试靠近一辆车。如果能拆开它的核心,也许能让光网更稳。”
“你去,我掩护。”
“你不剩箭了。”
“我不需要箭。”她看了他一眼,“只要他们敢露头,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季延没说话,慢慢站起来。他把工具杆夹在腋下,左手继续压着伤口。
阿澈忽然抬头:“等等。”
“怎么?”
“木牌它不想让你过去。”
三个人一起看向那块悬浮的星形木牌。它微微偏转,像是在挡某个方向。
季延顺着它的角度望去。
正是他准备走的路。
“它在警告你。”阿澈说,“那边有陷阱。”
季延停下。
白幽皱眉:“可我们不能一直耗在这儿。光网撑不了多久,他也快来了。”
话没说完,王座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指甲刮过金属。
所有人抬头。
风停了。
沙子悬在空中,一粒不动。
十二辆战车同时安静下来。
光网还罩着它们,但它们不再挣扎。
阿澈的木牌缓缓落下,回到他手中。他紧紧抱住,手指发白。
季延盯着王座。
他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白幽把弓举到胸前,手指搭上并不存在的箭。
阿澈闭上眼。
王座上的影子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