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把木牌放回阿澈胸口。金属碰到皮肤的瞬间,光停了。他收回手,指尖沾了点灰,搓了两下。
白幽坐在车厢边上,弓放在腿上。她低着头,一寸寸摸着弓弦。马尾垂下来,挡住半边脸,只露出紧绷的下巴。
阿澈靠在铺位旁,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他闭着眼,没睡。嘴唇动了一下,像是在默念什么。
季延站起来,走向最后一辆战车的残骸。那里炸过,金属歪成一团,边缘发黑,冷却液还在滴,落在沙地上冒白烟。他绕到侧面,蹲下,在扭曲的装甲板里翻找。手套被划开一道口子,他没停下,继续抠。
他掏出一块碎片,巴掌大,边缘不齐,表面有暗色涂层,中间刻着细密纹路——和之前能量核心上的图案一样。
他盯着看了三秒,摘下手表,按在碎片上。
“方舟”系统启动,表盘亮起蓝光。进度条慢慢走,数字跳动。几秒后,屏幕上出现字:
“检测完成”
“材料来源:旧文明基因工程项目”
“标识确认:“种子计划-β型””
“功能:抗净化反应增强”
“副作用:神经组织不可逆退化”
季延看着“不可逆退化”,喉咙动了一下。
他小声说:“抗净化但会退化?”
话刚说完,身后有了动静。
他回头,看见阿澈坐直了,左手按在胸前。星形木牌浮起来,离胸口不到一寸,金光顺着地面铺开,在沙地上画出线条。
白幽也感觉到了,放下弓,站起身走过来。
沙地上的光越来越亮,慢慢变成一段画面。
里面是间实验室,墙上写着编号,角落有培养舱。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拿起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试管,转身说:“β型血清第三次注射开始,目标体征稳定。”
画面一换。一个士兵躺在手术台上,手臂鼓起,血管发青。他睁眼,瞳孔发蓝,猛地挣断绑带,一拳打穿金属墙。
研究员声音发抖:“力量提升百分之三百二十,意识同步率下降至百分之四十建议终止实验。”
再换画面。七天后。同一个士兵缩在角落,皮肤大片脱落,关节变形,嘴里吼叫。监控显示生命体征乱跳,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画外音响起:“所有β型载体七日内异化,项目失败,立即封存。”
影像消失。光收回木牌,碎片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阿澈喘了口气,抬手扶住额头。
季延立刻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脉搏有点快,但有力。他松开手,从工具包拿出水壶,拧开递过去。
阿澈喝了一口,摇头表示不用了。
白幽一直站在边上,没动。等画面没了,她走过去,弯腰捡起碎片,翻过来看背面。
她动作很慢,像怕惊到谁。
碎片底部有个标记——一个箭头穿过圆环。
她盯着它,手指僵住。
季延看出不对,抬头看她。
她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把碎片递过来,手有点硬。
季延接过,放进密封袋,贴上标签:“β型残留物,可能关联周崇山改造源。
风吹过来,带着焦味和铁锈味。列车停在百米外,应急灯一闪一闪,像心跳。
季延把密封袋收进工具包夹层,拉好拉链。
他问白幽:“你见过这个标记?”
白幽站着,右手慢慢摸到弓柄,手指压在握把上。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远处的沙暴。
“我养父的木牌上,也有这个图案。”她说,声音很平。
季延没接话。
他知道她很少提以前的事。每次开口,都是为了记住仇人。
阿澈靠着铺位,慢慢把腿抱起来。他抬头看白幽,眼神有点模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他们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季延说,“β型早就废了。现在这些战车,是拿失败的技术拼出来的。”
白幽看他:“你是说,它们能抗净化,是因为用了这种血清?”
“不只是血清。”季延摇头,“是把血清的原理刻进了装甲。他们在模仿‘种子计划’,但改错了。抗净化做到了,代价是系统不稳。你看那些战车,前冲时关节卡顿,就是退化的表现。”
白幽眯眼:“所以它们不是机器,是被人改过的?”
“或者本来就是活的。”季延说,“装甲和身体长在一起。这种设计,只有疯子才敢做。”
阿澈突然开口:“它想变成钥匙。”
两人一起看他。
他靠在铺位上,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楚。“刚才的画面里那人说‘载体’。他们不是造武器,是在找能用的人。就像我一样。”
空气一下子安静。
季延蹲下,看着他:“但现在他们用的是错的版本。β型撑不过七天,你是完整的。”
阿澈点头,闭上眼。
白幽转身走回车厢断口,坐下,重新拿起弓。她开始拆弓弦,拿布一点一点擦。
季延走到她旁边,把水壶放在地上。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我养父是怎么死的。”她说,“他说是病死的。可那天晚上,他让我藏好木牌,说有人会来找它。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倒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抓着一块烧焦的金属片。”
她停下,抬头看季延:“那块金属上,也有这个箭头。”
季延没说话。
他知道有些事躲不开。白幽不是不想查,她是怕真相太重,扛不住。
风更大了,吹得残骸吱呀响。远处沙暴颜色变深。
季延站起来,走向列车。他要调战斗录像,对比装甲纹路和β型记录。如果能找到更多相同点,也许能找出弱点。
他刚走两步,听见后面一声轻响。
回头,看见白幽把一根新箭杆放进箭囊。她低着头,检查每支箭的尾羽。
然后她抽出那支“寻”字箭。
箭杆裂了,从中间斜着裂开,几乎断掉。她用拇指抹过裂缝,停了几秒,把它单独拿出来,放在铺位边上。
她没说话,也没看人,换了一支普通箭,拉了拉弓弦,试了试力道。
季延看着她,又看阿澈。
孩子已经靠在铺位上,闭着眼,呼吸平稳。木牌贴在胸口,光很弱,像快没电。
他走过去,把手表贴在木牌背面,启动扫描。
他松了口气,收起表。
回到工具包前,他打开夹层,取出芯片,准备存扫描记录。
手指碰到芯片时,他忽然停下。
他想起什么,又拿出装甲碎片,隔着袋子仔细看。
纹路中心有个小点,像是被高温烧过的痕迹。形状不规则,但位置固定。
他眯眼。
这不是制造留下的。
是被净化能量打中的伤。
他猛地抬头,看向白幽。
她正把“寻”字箭放进箭袋最里面,动作很轻,像放易碎的东西。
“这支箭,”他说,“之前射中过别的战车?”
白幽停下,侧头看他。
“第三辆。”她说,“三天前,在东区废桥。它挡在桥中央,我用这箭射穿驾驶舱。但它没炸,只是停了一下,就自己退了回去。”
季延盯着碎片上的灼痕。
位置对上了。
那是“寻”字箭留下的。
也就是说,这支箭曾穿透β型装甲。
哪怕只是一瞬。
他低头看手表,快速打开净化频率数据库。旧文明时期,高纯度净化能量有特定波长。如果找到匹配值,也许能做出破防的攻击。
他输入参数,等结果。
白幽走过来,站他身边,看着屏幕。
“你能做出能破防的箭?”她问。
“不一定。”他说,“但我知道怎么试。”
阿澈这时睁开眼。
他看着两人,声音有点哑:“我可以帮忙。”
季延看向他。
孩子抬起手,掌心朝上。木牌微微发光,一道金线从胸口伸出来,悬在空中,像一段没写完的代码。
季延看着那道光,慢慢点头。
风刮过残骸,卷起一片焦黑的金属皮,打着旋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