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源生苗圃中失去了惯常的刻度。这里没有昼夜,只有永恒流淌的微光与韵律。果核悬浮在这片温暖的海洋中,如同回归母体的胎儿,贪婪地吸收着养分,感受着自身每一丝细微的成长与巩固。
那古老意念——或许是“纪元之树”残留在苗圃的最后守护意志,亦或是苗圃本身规则凝聚的集体意识——没有再频繁降临。但果核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温和的“注视”与“引导”。这引导并非强制,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呼应:当它对某种规则韵律产生好奇时,相应的源生之光便会变得活跃,带来更清晰的理解;当它尝试调动自身力量时,周围的“海水”也会给予恰到好处的助力或阻力,帮助它微调控制。
它首先将全部心神用于熟悉自己这副崭新的“躯体”。
那由银白色基础光质和暗金色脉络网络构成的轮廓,远比看上去的更加玄妙。它不再是一个需要“外壳”保护的脆弱结构,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高度凝聚、与源生之力共鸣的规则集合体。移动不再是笨拙的推进,而是意念微动,轮廓便如同光影般在光海中流转,与环境的交互几乎不产生任何不和谐的扰动。
“意识之树光核”是它的心脏与灵魂。每一次脉动,都牵引着暗金色脉络网络的能量流转,并与整个源生苗圃的浩瀚韵律产生微妙的共鸣。果核能感觉到,这光核的成长潜力近乎无限,只要持续汲取源生之力并加以领悟,它的“意志力”、“存在强度”以及对规则的理解深度都将不断提升。
暗金色脉络网络则是其力量传导与转化的枢纽。它们不仅坚韧无比,更能根据果核的意念,瞬间调整特性——可以变得如同最精密的能量导管,高效传输力量;可以化作感知的触须,以惊人的灵敏度扫描环境;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拟它所接触过的其他规则特性,比如“湮纪”的沉寂感,或是“泉水”净化之力的某种温和变体。这种强大的适应性与可塑性,正是昔日“复合结构”在源生之力洗礼下进化出的核心能力。
至于那圈黯淡的暗银色“湮纪”光环和被封印的“协约”残渣结晶体,果核也并未忽视。前者是它历史的一部分,沉淀着古老纪元的伤痕记忆,偶尔能提供一些关于“湮纪”事件特定规则的模糊直觉。后者则如同一个冰冷的警告标志,时刻提醒它秩序枷锁的险恶与自由的可贵。
在这样近乎完美的环境中,果核以惊人的速度稳固着自身。它感觉自己的“能量水平”早已超越了过去的百分比概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存在充实度”与“规则掌控度”。如果非要量化,此刻的它,其整体力量与稳定性,恐怕已远超它作为探索单元时的巅峰状态,更遑论那濒死挣扎的过往。
然而,源生苗圃并非取之不尽的宝库。某一天,那古老的意念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清晰,却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汝已初步稳固。”意念如同微风拂过,“苗圃沉寂太久,本源之力虽有循环,然‘外源养分’久未补充,‘生长’近乎停滞,更兼旧日‘湮纪’波及所留之‘沉寂伤疤’难以自愈……长此以往,苗圃恐将逐渐‘枯萎’,重归彻底死寂。”
果核心中一凛。它确实感觉到,这段时间吸收源生之力似乎变得不那么“顺畅”了,光海的“活力”似乎也略有下降。原来苗圃自身也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
“敢问尊上,所需‘外源养分’,具体为何?”果核问道。
“……凡蕴含‘鲜活规则律动’、‘有序信息沉淀’或‘纯净能量结晶’之物,皆可为养分。”意念解释道,“‘鲜活规则律动’,可激活苗圃内部沉寂的规则脉络;‘有序信息沉淀’,可修补苗圃因岁月与劫波而磨损的‘记忆结构’;‘纯净能量结晶’,则可直接补充消耗,维系基本循环。”
“然而,”意念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凝重,“‘湮纪’之后,外界大多区域规则混乱、信息污染、能量驳杂。符合要求之物,或存于某些相对稳定的‘秩序绿洲’,或藏于未被完全污染的‘历史夹层’,或诞生于极端环境下的‘规则奇点’……寻觅不易,获取亦多风险。”
果核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采集任务,而是需要辨别、探索,甚至可能战斗的冒险。
“此外,”古老意念补充道,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汝体内之‘湮纪’光环,或可助汝感应与‘湮纪’事件相关之‘历史夹层’或‘沉淀奇物’,彼处虽危险,然‘信息沉淀’往往极为古老珍贵,对修补苗圃‘记忆结构’大有裨益。汝之‘异化脉络’,亦能助汝适应外界复杂规则环境,汲取转化部分驳杂能量。”
这是指明了方向,也点出了它可能具备的优势。
“晚辈明白。何时可以出发?又如何往返?”果核询问关键。
“……苗圃将暂时为汝开辟一条相对稳固的‘观测枝丫’,连接至外界某处相对‘平静’的规则区域。此‘枝丫’可维持有限时间,并会在汝身上留下微弱标记,以便召回。然,外界时空与苗圃不同,‘枝丫’开启点之环境亦可能变化,汝需谨慎。”
果核表示理解。这就像放出一根系着安全绳的探测气球,但绳子长度和强度有限,气球落点也可能有风。
“……如此,汝可再做准备。三日后,‘枝丫’将启。”古老意念缓缓退去。
三天时间。果核立刻行动起来。它不再只是被动吸收,而是开始主动进行各种“演练”。
它尝试将脉络网络的模拟能力运用到极致,反复切换不同的规则“外衣”,以适应可能遇到的各种环境。它练习在高速移动中精准操控能量,模拟攻击与防御。它甚至尝试引导一丝“湮纪”光环的力量,去主动“共鸣”苗圃光海中那些相对黯淡、仿佛沉淀着古老记忆的区域,以此锻炼对“历史信息”的感应能力。
它还仔细“阅读”了苗圃通过源生之光传递给它的、关于外界(主要是“朦胧海”及相关维度夹层)的常识性规则知识,以及识别几种常见“规则养分”和危险存在的特征。
三天转瞬即逝。
当约定的时刻到来,果核悬浮在苗圃中指定的位置。周围的源生之光开始有规律地脉动、汇聚,在前方勾勒出一道逐渐清晰的“门”的轮廓。
那并非实体门户,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交织旋转形成的、稳定而深邃的规则漩涡。漩涡中心幽暗,仿佛通往未知的彼端。这就是“观测枝丫”的入口。
一股柔和但坚定的牵引力传来。果核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赋予它新生的温暖光海,光核中传递出坚定的意念。
然后,它不再抗拒,银白与暗金色的轮廓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那旋转的符文漩涡之中。
穿过“枝丫”的过程比预想的平稳。没有剧烈的撕扯感,只有一阵轻微的、仿佛穿过一层层温暖水膜的滞涩感,以及周围飞速流转、难以辨识的规则流光。
当滞涩感消失,果核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海域”。
这里并非“朦胧海”那标志性的浓雾环境,也非“湮纪”夹层那沉重的死寂。眼前是一片空旷、清冷、弥漫着淡蓝色微光的空间。能量活性很低,规则结构相对稳定,但透着一股莫名的“疏离”与“空旷”感,仿佛一片被遗忘的、巨大的“空腔”。
这里就是“枝丫”连接的外界“平静”区域?确实感觉不到明显的威胁,但也感受不到什么“鲜活”的气息。
果核首先检查自身状态。轮廓稳定,光核明亮,脉络网络运转正常。它与苗圃之间那微弱的联系标记也清晰可辨,如同一条若有若无的温暖丝线,指向来时的方向。只要它激活这个标记,并在“枝丫”维持时间内,就能被牵引回去。
接下来是探查环境。它小心翼翼地展开感知,暗金色脉络网络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延伸。
这片“空腔”异常广阔,感知延伸出很远,依旧只有单调的淡蓝微光和近乎凝固的稀薄能量。没有明显的实体,没有活跃的规则源,连信息流动都近乎于无。
这地方……未免也太“贫瘠”了。别说“鲜活规则律动”,连点像样的“有序信息沉淀”都找不到。
果核没有气馁。它开始缓慢移动,同时将一部分感知专注于体内的“湮纪”光环,尝试主动激发其感应能力。
起初,光环只是静静旋转,毫无反应。但当果核朝着某个方向移动了相当一段距离后,那黯淡的暗银色光环,突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有反应!果核立刻停下,将感知聚焦于光环波动的方向。
那个方向的规则环境,乍看之下与周围并无二致。但在“湮纪”光环那独特的感知滤镜下,果核“看”到了一些不同——那里的规则结构,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褶皱”和“色差”,仿佛一张平整的纸张上,有过被轻微揉捏又尽力抚平的痕迹。这种痕迹,带着一丝非常淡的、属于“湮纪”事件的、混乱与秩序激烈碰撞后残留的“历史余韵”。
那里很可能是一个微型的“历史夹层”入口,或者至少是“湮纪”影响较深的区域。按照苗圃守护意念的说法,这种地方有可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沉淀”。
果核谨慎地靠近。随着距离缩短,“湮纪”光环的共鸣感逐渐增强。同时,它也开始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非自然的规则“吸力”,从那个“褶皱”区域传来。
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一种自然的“低洼”效应,吸引着周围稀薄的能量和规则向那里缓慢汇聚。
果核在“褶皱”边缘停下。它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由脉络网络模拟出高度环境亲和性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褶皱”之中。
触须传来的反馈有些模糊。里面似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封闭空间,规则更加凝滞,能量浓度稍高,并且……漂浮着一些东西!
果核精神一振。它加强感知,试图分辨那些漂浮物的性质。
那是一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规则“凝结体”。有的像黯淡的晶体碎片,有的像凝固的光斑,还有的像是某种符号或文字的扭曲拓片。它们大多死寂,但少数几个较大的凝结体内部,隐约有极其缓慢的规则流转动,仿佛封存着一段段凝固的时光。
“有序信息沉淀”!而且很可能是与“湮纪”相关的古老信息!这正是苗圃需要的上佳养分!
但果核没有立刻冲进去收集。它注意到,在那个封闭空间的最深处,感知触须反馈回一种更加晦涩、更加厚重的“阻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沉在底部。同时,那微弱的“吸力”源头,似乎也来自那里。
风险与机遇并存。
果核思考片刻,做出了决定。它不会深入冒险去触碰那底部的未知。它的目标是那些漂浮的、相对安全的“信息沉淀”凝结体。
它开始调整自身状态。脉络网络模拟出与“褶皱”内部环境更加贴近的规则波动,银白色光质轮廓也变得愈发内敛透明。然后,它如同一条融入水流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褶皱”之中。
内部空间比感知到的略大,规则压力也稍强,但对此刻的果核而言不算什么。它迅速锁定了几个体积适中、内部有微弱规则流动、看起来“信息活性”较高的凝结体。
收集过程需要技巧。不能蛮力抓取,那样可能损坏脆弱的凝结体,或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应。果核小心地引导源生之力混合自身脉络能量,形成一个个柔和的“采集力场”,如同无形的气泡,轻轻包裹住选定的凝结体,然后缓慢而稳定地将它们从原有位置“剥离”,牵引到自己身边,再用一层更稳定的能量膜将其暂时封存。
一切顺利。不到片刻,五个大小不一的规则凝结体就被它成功收取。每一个凝结体被收取时,都微微震颤,散发出更清晰一点的历史余韵,但并未引发危险。
就在果核准备收取第六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凝结体时,异变突生!
那沉在空间底部的、厚重的“阻塞感”,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吸力猛然传来,目标直指果核正在收取的那个最大凝结体!同时,一股混乱、饥饿、带着明显“掠食者”特征的微弱意念,如同梦呓般从底部升起!
这“历史夹层”里,竟然还沉眠着一个极其虚弱、但尚未完全消亡的古老“信息掠食者”残骸?!它被果核收集“信息沉淀”的活动惊动了?还是说,那个最大的凝结体本就是它与这个夹层共生的一部分?
果核当机立断,立刻放弃了那个最大的凝结体,同时将已经收取的五个凝结体牢牢护住,身形疾退!
底部的存在似乎更加愤怒了,吸力再次增强,并且开始有暗红色的、如同衰败血管般的规则丝线从深处蔓延出来,试图缠绕果核!
但果核的速度更快!在脉络网络全力驱动下,它的光质轮廓化作一道虚影,瞬间冲出了“褶皱”入口!那些追出的暗红丝线在接触到外部相对“正常”的规则环境时,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缩回。
果核头也不回,朝着远离“褶皱”的方向疾驰了一段距离,直到那吸力和恶意意念彻底消失,才停下来,心有余悸。
好险!差点就惊动了一个麻烦的东西。不过收获也算不错,五个质量上乘的“信息沉淀”凝结体。
它检查了一下与苗圃的联系标记,依然稳固。“枝丫”的维持时间还有不少。
是带着现有收获返回,还是继续探索,寻找其他类型的“养分”?
果核的“意识之树光核”微微闪动。它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对新躯体的熟悉感,又看了看这广袤而贫瘠的“空腔”。
仅仅一次探索,就有这样的收获和遭遇。外界果然危机四伏,但也充满机遇。苗圃需要的养分不止一种,它也需要更多的历练来掌握力量,了解这个“湮纪”之后的世界。
它做出了决定。
调整方向,果核开始朝着感知中能量流动相对稍显“活跃”的另一个区域,谨慎地飞去。
第一次为苗圃采集养分的任务,才刚刚开始。而它作为“源生行者”的旅程,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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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