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妖月沉入大荒之墟的地平线,天穹并未迎来破晓,反而被一种更深邃更粘稠的昏昧吞噬。
戈壁滩上那惨绿、暗红与惨白交织的诡异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抹去,只留下纯粹仿佛能吸走魂魄的幽暗。
屏障内那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狂暴兽吼骤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规律且令人心悸的隆隆闷响,如同无数沉重的巨足踏着腐朽的大地,沉默而坚定地迈向大墟深处。
翻涌的煞气潮汐缓缓退却,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怨念与血腥味似乎淡薄了一丝,但一种更古老沉重的死寂迅速填补了空缺。
这片万古战场仿佛屏住了呼吸,焦黑的土地、狰狞的骸骨都在无声地等待着某个仪式的揭幕,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潮汐退了…”
王月明背靠着一根冰冷刺骨的风化岩柱,胸前那道焦黑的爪痕在灵力的持续滋养下勉强收敛结痂,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震荡,带来针扎般的隐痛。
他目光穿透变得稀薄透明的屏障,瞳孔微缩——屏障内,庞大如山峦的阴影正沉默而有序地移动汇成一股股洪流,目标直指大墟深处那死气蒸腾的内核:梼杌墓。
那些曾贪婪扫视戈壁滩“蝼蚁”们的冰冷兽瞳,此刻尽数转向墓冢方向,被一种源自血脉骨髓深处的召唤牢牢攫住再无暇他顾。
“守墓的恶犬…归巢了。”
白旧城的声音依旧冷冽如冰泉手中古剑“锵”一声归入剑鞘,剑锋上那道灰白色的爪痕在幽暗中流转着微光。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疲惫不堪却眼神如刀的四派弟子,最终定格在对面——烈火门营地笼罩在翻腾的血色屏障中。
赤燎老怪的身影在血光里若隐若现同样死死盯着屏障的异变,那双老眼中闪铄的贪婪与急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几乎在潮汐退去的同一刹那,戈壁滩边缘的空间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扭曲波动起来!
“嗡——!”
数道撕裂虚空的凌厉剑光率先降临,清冽的剑气如同破晓之光,硬生生驱散了一方幽暗。
剑灵门的援军到了!
为首三人,须发皆白气息却沉凝如万丈深渊,正是名震四方的“三绝剑老”——绝锋、绝影、绝尘!他们背负的古剑虽未出鞘,但周身散逸的无形剑意已割裂空气,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紧随其后,近百名开脉境中后期的弟子鱼贯而出,人人眼神如淬火寒冰,周身剑气吞吐瞬间与凌霜率领的队伍汇合。
肃杀之气骤然暴涨,仿佛一柄无形巨剑悬于戈壁之上锋芒直指苍穹。
凌霜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光与三老交汇,无需言语,属于顶尖剑者的默契已然达成。
三绝剑老向白旧城拱手参拜:“见过太上长老!”
白旧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紧接着,大地轰鸣!
厚土门的援军如同从沉睡的地脉中钻出,土黄色的厚重光晕笼罩下,一位身形魁悟如铁塔肤色如古铜的老者率先踏出传送阵纹,正是厚土门执法长老。
“搬山尊者”岳镇山,他落地生根脚下龟裂的焦土瞬间弥合如初。
身后数十名弟子背负玄黄巨尺或手持巨大岩盾引动地脉之力,营地周围那摇摇欲坠的防御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厚重起来。
孟江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松缓迎上前去说道:“镇山大哥你可算来了,这一夜可是九死一生啊。”
岳镇山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重甲上狰狞的裂痕,声如闷雷:“地脉厚重,可承万钧。伤,亦是磨砺。”
随即朝着岳钟山一拜:“老祖,弟子前来!”
岳钟山露出欣慰一笑。
天空骤然被炽白烈焰照亮,三艘燃烧着熊熊庚金烈焰的飞舟如同三轮狂暴的小型太阳,破开幽暗轰然降临!
飞舟悬停,金焱踏空而下,身后是近百名赤膊上身肌肉虬结如精铁浇筑的壮汉,正是黑金门战堂精锐“焚天卫”!
他们手持烈焰战锤或巨斧,周身缭绕的庚金之火烈烈升腾,将残留的阴寒煞气灼烧得“滋滋”作响,空气扭曲蒸腾。
为首一位红发如火、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劈的中年男子朗声大笑,声震四野:“老祖,金焱师弟!看来此地煞气甚烈,正好给我‘焚天卫’的儿郎们淬炼火骨!”
正是黑金门战堂首座,烈焚天!
金百桥脚下的玄铁巨砧嗡鸣震颤,炽白符文亮起,与同源之力呼应,营地温度陡然飙升,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寒。
最后降临的,是落云门的碧波灵舟。
舟身流转着温润水光,如利刃破开粘稠的幽暗稳稳落下。
舟门开启,当先走出的是一位面容清矍、身着深蓝云纹道袍的老者。
他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周身气息引而不发,渊渟岳峙正是落云门执事堂首座,张元山长老,亦是郭杰的师尊。
“拜见太上长老,执事堂首座,张元山率落云门精锐弟子前来。”张元山飞向云落生拱手道。
“元山,你来了就好!”云落生欣慰拍着张元山的肩膀宽慰道。
随即张元山目光如电瞬间扫过营地,在王月明胸前那道狰狞爪痕上停留一瞬,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
他身后,几十名开脉境弟子鱼贯而出,林凡和水梦娇赫然在列!
林凡双脚踏上焦黑戈壁的瞬间丹田内那团混沌星云猛地一旋,如同被惊醒的太古凶兽。
水木灵根传来清淅而强烈的悸动,此地残留的凶煞怨念如同无形的滔天巨浪,狠狠冲击着他的感知,其磅礴、古老、暴戾的程度远超雪雾山脉百倍。
他目光迅速扫过,看到王月明胸前那道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爪痕,看到陈默苍白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心头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水梦娇紧随其后,俏脸微微发白,显然也被这浓郁的凶煞之气震慑,但她贝齿轻咬下唇,指尖碧光流转,迅速稳住心神,默默运转功法抵御那股侵蚀心神的寒意。
“王长老,郭师兄伤势过重,根基受损,青崖长老亲自出手为他固本培元,此次无法前来。”
林凡快步走到王月明身边,低声禀报同时递上一枚触手温凉、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储物戒。
“这是青崖长老命我带来的‘净魂香’与‘灵乳’,助长老疗伤固阵。”
王月明接过戒指,指尖感受到戒指传来的温润和草木生机,微微颔首。
他目光在林凡身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敏锐地察觉到林凡的气息比雪雾山分别时更加沉凝深邃,开脉的境界不仅稳固,甚至隐隐有破茧而出的迹象。
“很好。”
他沉声叮嘱,声音里带着一丝强行压下的疲惫。
“此地凶险远超以往,梼杌墓更是十死无生的绝地,务必小心,寸步不可离阵。”
“明白,多谢长老提醒!”林凡躬敬说道。
……
对面,烈火门与妖门百骸洞的营地同样血光大盛,数座由森森白骨与粘稠鲜血构筑的传送阵亮起刺目邪光,大批气息阴邪面容狰狞的修士涌入。
赤燎老怪身边多了三位同样身着赤袍气息灼热暴戾如火山的老者,正是烈火门凶名赫赫的“焚心”、“炼狱”、“熔骨”三殿殿主。
千骨夫人的白骨王座旁,则出现了两位形态更加诡异的妖门巨头:
一位纯粹由幽绿魂火凝聚成人形,眼框空洞,唯有两点深紫魂火跳动散发着吞噬神魂的刺骨寒意;
另一位则完全由惨白骸骨拼接而成,关节处缠绕着蠕动的黑气,手持一柄脊椎骨打磨而成的扭曲骨杖,眼框中燃烧着惨白的冷焰,如同来自九幽的使者。
双方援军抵达阵营实力暴涨,无形的杀机如同实质的铅云,沉沉压在戈壁滩上剑拔弩张。
然而,屏障内那无声涌向梼杌墓的恐怖兽潮,却成了维持这脆弱平衡的最后枷锁——此刻内耗,无异于自寻死路。
“走!”
赤燎老怪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朽木。
他手中血焰长鞭猛地一挥厉声喝道:“血河开路,骨舟渡虚!”
笼罩营地的血色屏障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粘稠如实质翻腾着无数痛苦面孔的血河,瞬间裹挟起烈火门与妖门众人。
千骨夫人座下骨王座幽光大放,扭曲变形化作一艘由无数惨白兽骨紧密咬合而成的狰狞骨舟,融入血河之中。
这条贪婪污秽的血河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扎向那已变得稀薄脆弱的屏障。
血光过处,残留的煞气如同遇到克星,“嗤嗤”作响并且迅速消融,硬生生冲开一条短暂却充满不祥的信道。
“跟上!四象轮转,结阵前行!”
云落生一声令下,紫色雷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璀灿夺目的雷霆梭镖。
四派修士训练有素,迅速归位。
落云门弟子周身碧波流转,水光潋滟形成柔韧绵长的屏障,如巨蟒盘绕;
剑灵门剑气纵横捭合,灰蒙蒙的湮灭剑域笼罩四方切割万物;
黑金门烈焰升腾咆哮,炽白庚金之火在前方开路,焚灭一切污秽邪祟;
厚土门弟子脚踏大地,地脉之力奔涌汇聚,土黄光晕厚重如山稳固阵脚,承载四方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