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以心神内视,隐约“看”到了一层极其微薄、几乎淡若无物的灰绿色光华。
这光华并非来自任何外物,既非疗伤圣药。
也非大能灌顶,而是他凭借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
连日来以意志为引,小心翼翼地驱动体内那丝得自神秘祭坛本源的、更为古老和原始的混沌气息。
再结合自身对“枯荣”意境那点初步的、模糊的领悟,硬生生在绝境中“编织”出来的一层隔绝屏障。
这层屏障,脆弱得如同初春河面上最薄的冰片,似乎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
它无法化解那强大的寂灭剑意分毫,其作用,更象是在那颗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冰核”与自身尚且温热的生机之间,强行开辟出了一片缓冲的“荒原”。
这片“荒原”的存在,使得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导向终极死寂的寒意。
在渗透、侵蚀他生机的过程中,仿佛多经过了一层滤网,速度被延缓了那么一瞬,锋芒被磨钝了那么一丝。
变得……“迟钝”了些许。
就是这“些许”的迟钝,对林凡而言,已是黑暗中窥见的一线天光。
这意味着,他找到了与之共存、甚至未来可能与之对抗的一线可能。
这不是痊愈,甚至不是好转,这只是从完全被动挨打。
变成了有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盾牌”,虽然这盾牌破破烂烂。
但至少,他不再是赤手空拳。
“呼!”
当第四十九个小周天终于艰难地运转完毕,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气息离体的瞬间,竟在空中凝出了细碎的白色冰碴,簌簌落下,在地面上砸出轻微的脆响。
这一丝的凝实,带来的并非力量的显著增长,而是一种根基上的微弱巩固。
就象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茅草屋,虽然依旧四面漏风。
但至少主梁似乎被加固了一根钉子,暂时避免了即刻坍塌的命运。
然而,林凡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静坐苦修的进展,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慢到令人绝望。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他寿元耗尽,也未必能将这寂灭剑意化解。
而体内的隐患,如同埋藏的火药桶,随时可能因为外界的一点刺激而爆发。
外在的危机,无论是来自宗门内可能的暗箭。
还是北境未知的凶险,都不会给他太多安稳疗伤的时间。
等待,就是坐以待毙。
必须动身了。
前往那传说中连修士神魂都能冻结的北境极寒之地,查找那缥缈无踪的“回魂泉眼”。
这是陈天云交给林凡目前所知唯一可能化解寂灭剑意的生机所在。
尽管希望缈茫,但总好过在这斗室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死亡的深渊。
决断既下,林凡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动身的前夜,月色凄冷。
一轮清瘦的孤月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洒下的月华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变得如同寒冰化成的溪流,冰冷刺骨。
它通过简陋窗棂的缝隙,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冰冷的地面上铺开一片清辉,恍若凝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
万籁俱寂。
落云山脉的夜晚,本就安静,此刻更是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缓慢流动的声音。
以及那无处不在、从经脉深处透出的细微冰裂声。
唯有山风,不知疲倦地掠过徒峭的峰峦,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旷野中孤魂的哭泣,更添几分凄凉。
林凡悄然起身,动作轻缓得如同狸猫,没有发出一丝多馀的声响。
他不确定水梦娇师姐是否就在隔壁静修,更不确定她那强大的神识是否正笼罩着这片局域。
他不想惊动她,尤其是不想面对那可能的送别场景。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有些苦,注定要一个人扛。
他褪下身上略显宽大的宗门常服,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深灰色劲装。
料子普通,是坊市中常见的耐磨粗布,内衬缝着薄薄的火焰鼠皮毛,勉强能抵御寻常寒气。
对于北境那能冻结灵力的酷寒来说,这身行头实在有些单薄可笑,但这已是他目前能准备到的最好装备。
他将自己仅存的家当一一清点,小心收好。
几个小巧的玉瓶,里面是品质最好的回元丹和护脉丹,数量寥寥,每一颗都珍贵无比。
一小堆下品灵石,闪铄着微弱的光芒,是他补充灵力和应对不时之需的根本。
这些东西都被他仔细收入内衬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绣着简易空间阵法的储物袋中。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枕边。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玉质触手冰凉温润,却又非金非玉,看不出具体材质,通体纯白,没有任何纹饰。
只有一股内敛的、令人心悸的寒意自然散发而出。
这是慕寒舟留下的那枚玉简。
林凡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玉简光滑的表面,那冰冷的触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让他被寂灭剑意侵蚀的经脉微微一颤。
他拿起玉简,神识再次沉入其中。
“寂灭非终,轮回非始。”
八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如同八座巍峨的冰山,再次镇压在他的心湖之上。
这三日,每当修炼间隙,心神稍有松懈,这八个字便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旋转燃烧。
它们不象是指点,更象是一个冰冷的谜题,一个高高在上的诘问,或者说,一种来自慕寒舟那种层次存在淡漠的审视。
每多揣摩一次,林凡非但未能明晰其中真意。
反而愈发觉得这八个字内蕴藏的因果之复杂意境之幽玄深远,远远超出了他目前境界所能理解的范畴。
它们就象是一个无底的旋涡,试图将他的心神也拖入某种关于生死、始终的宏大而绝望的思考中去。
“故弄玄虚,还是别有深意?”
林凡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将玉简紧紧贴在胸口皮肤上,用一根结实的细绳系好。
那冰冷的触感时刻传来,如同一个无声的警钟,提醒着他前方道路的艰险,以及那位留下剑意的对手,是何等的高深莫测。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中都带着斗室特有的清冷和体内散发的微寒。
是时候了。
他轻轻推开那扇有些年头,每次转动都会发出“吱呀”声响的木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极北之地深秋特有的凛冽寒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咆哮着扑噬而来。
“唔……”
林凡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浑身剧烈地颤斗了一下。
这外界的寒气,与他体内的寂灭剑意里应外合。
仿佛无数把冰冷的小刀,瞬间刺入他本就脆弱的经脉,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脸色更白了几分,嘴唇甚至泛起了一丝青紫。
他强忍着不适,正欲运转宗门的流云诀,将身形化入这浓稠的夜色与渐渐增大的风雪之中。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细微颤音的女子嗓音,自身后悄然响起,打破了这雪夜的寂静:
“就打算这么……不告而别?”
林凡的身形骤然一顿,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瞬间拉扯住,定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清冷的月华如水银泻地,将庭院中厚厚的积雪映照得一片姣洁。
就在这片清辉之中,水梦娇一身素白的长裙,俏生生地立在雪地里,裙摆随风轻轻飘动,宛如雪中绽放的一株清莲。
因为重伤的原因,她的容颜比往日清减了几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那双平日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清淅地映着月光。
也映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手中,还提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包裹。
“水师姐……”
林凡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歉意,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胸腔中翻涌。
他离开的决心虽坚,但面对这位一直与他共患难的师姐,这不告而别的行为,终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此行前路未卜,如今你重伤初愈,吉凶难料,我实在不想……”
“不必多说。”
水梦娇打断了他,那冷静之下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上前几步,不由分说地将那个粗布包裹塞进林凡手中。
包裹入手颇为沉甸,显然里面的东西不止一件。
“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
水梦娇的目光扫过林凡苍白却写满坚毅的脸庞,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淅。
“宗门规矩,荣耀弟子自有其责任与历练之路,旁人不得过多干涉。但你这次……不同。”
她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我听柳晴说过寂灭剑意之事,虽被高层压下,但有心人不难猜到几分。你此去北境,名为历练,实为求生,其中凶险,远超寻常任务。”
她指了指那个包裹,语速稍快:
“这里面,是我用历年积攒的宗门贡献,从藏经阁换来的北境堪舆图。图是旧物,并非精细,但上面标注了几处可能尚存些许灵韵的上古传送阵残迹方位。北境广袤无垠,全靠脚力,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这些残迹若能找到一二,或许能为你节省些翻山越岭的时间。”
“还有这几张‘暖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