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方有花的福。”
虞时玖不太在意地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水,笑眯眯道:“这些爪子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攻击性了。”
“时玖,”安洁皱眉,“你现在感觉——”
“时玖!你怎么样了?!”
两人身后传来许寒激动地喊声。
虞时玖没有回答,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再次锁定了不远处的血色漩涡,低声询问:
“安姐,方有花她在里面,我能感觉到她在做什么,她在呼唤所有‘拇指姑娘’的怨念,她想做什么?想利用那些怨念离开地洞吗?”
两人身后,三道脚步声越来越重,是何玲玲三人都跟上来了。
何玲玲的「鬼瞳」再次被强行开启,她死死盯着远处的血色漩涡,血泪流得更凶了,但她强迫自己看透那层层叠叠的怨念与记忆。
“她……她要自由。”
何玲玲的声音因过度使用能力而沙哑不堪,她咽下喉咙里的血,低声道:
“不仅仅是离开地洞……而是……她要想一次性毁掉所有束缚过拇指姑娘的「地洞通道」。”
何玲玲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的血色漩涡猛地扩大!
漩涡中心,方有花的身影重新浮现——不,那已经不能完全算作方有了。
和之前被漩涡吸入一样,方有花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内部仿若有无数的光影在流动,每一道光影都是一张属于“拇指姑娘”的脸,或哭泣,或愤怒,或麻木,或绝望。
而方有花手中的那截旧草编手环,此刻化作一道金色的“虚线”,一端连接着她,另一端……
另一端竟然连接着虞时玖完全异化的左臂。
“???”
虞时玖一怔。
他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疑惑地不行。
怎么还跟他有关系?
“这什么玩意儿?”
许寒惊呼,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扯断面前这截“金色虚线”。
被安洁和陈毅同时抬手阻止。
“再等等。”
陈毅抹了把脸上的汗,勉强笑了笑道:
“副本快结束了,这条线大概率不是什么会伤害到玩家的东西。”
许寒:“……好。”
至于何玲玲,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漩涡中的方有花,耳鸣眼花也强行挺着「鬼瞳」继续查看对方的“过去”和“未来”。
“污染……也是通道……”
方有花的声音从地洞内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数个她在同时说话。
“虞时玖,你体内的污染……连接着地洞最深层的‘驯化系统’……而我的记忆……也连接着所有‘拇指姑娘’的怨念……”
方有花突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她望着面露疑惑地虞时玖,轻声道:
“现在……让我们把通道……和拇指姑娘们……连接起来吧……”
连接着两人的金色虚线猛地一亮,像是无数的烛光呈百倍千倍万倍亮起,几乎将昏暗塌陷的地洞照的如同白昼。
虞时玖只觉得左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次不再是污染侵蚀的痛苦,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强行打开的感觉。
透过那道光线,他“看”到了——
不,是他左臂污染中那些残余的,属于“爪子们”的贪婪欲望都被迫向他敞开了。
虞时玖看到无数条无形的“金线”从自己和方有花的身上蔓延而出。
这些“金线”从地洞深处延伸出去,连接着远方不同地点的不同“房间”——不,那看起来更像是“笼子”。
鼹鼠那所谓的的豪华地宫、蛤蟆的泥潭池塘、小人国国王的精致城堡……
每一个“笼子里”,都有一个或麻木、或绝望、或刚刚燃起希望的“拇指姑娘”。
而每一个笼子里的“拇指姑娘”手腕上,都戴着一条或新或旧的草编手环。
而那些“线”,正是通过草编手环作为媒介,将“拇指姑娘”们与地洞内所有的生物连接在一起,持续抽取着她们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希望、乃至灵魂碎片,输送给地洞,滋养身为地洞主人老田鼠和它的“爪牙们”以及……那些“买下”拇指姑娘的“丈夫们”。
“原来……是这样……”
何玲玲喃喃道,泛着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明悟。
“所谓的‘循环’……不是时间上的重复……而是所有平行空间上的并行……地洞中的老田鼠同时在‘培育’无数个‘拇指姑娘’……把她们‘售卖’给不同的‘买家’……”
“而燕子……”
何玲玲猛地转头看向那只已经停止撞墙、正惊恐看着面前这一切的燕子。
“而你,燕子。”
何玲玲:“你负责的工作……和现实世界中的‘物流’和‘售后’差不多,是把不满意的‘货物’回收,还是把‘损坏的货物’送到下一个愿意接手的买家那里?”
“……”虞时玖听着何玲玲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玲玲姐,”虞时玖咳下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笑着说:“它可不仅仅只是搬运工啦,燕子这么聪明的脑子,应该还会跟老田鼠抢生意吧?”
他这句话让旁边看呆了的许寒都震惊了,惊愕道:
“我的老天奶呐!所以燕子之所以骗那些拇指姑娘说可以带她离开地洞,实际上是为了越过老田鼠获得更多的食物或者资源?”
“嗯哼,”虞时玖看着地洞中越来越密集的金线,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许寒:“……”
这些动物怎么都这么坏?他们到现在为止遇到过一只好动物吗?
好像没有吧?
安洁和陈毅的目光也落在了燕子身上。
正如何玲玲和虞时玖说的那样,因恐惧停下徒劳撞墙的燕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
“啾啾啾——”
燕子疯狂拍打着翅膀想要逃离这里,但那些越来越密集的金线光芒已经逐渐笼罩了整个地洞,不管它怎么嘶鸣后退,都无处可逃。
金线连接的深处,笼罩在一片金红光芒中的方有花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微笑。
“现在……该结束了。”
她缓慢地双手合十,那截戴在她手腕上的旧草编手环化作的金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虞时玖等人被这刺眼的金光刺地直接合上眼皮。
下一秒,金光顺着虞时玖左臂的污染处,反向涌入地洞中深藏的角落,再通过那些无形的“金线”,涌向所有连接着平行时空的“笼子”和被困在里面无法逃离的“拇指姑娘”们。
“不——!!!”
地洞的主人老田鼠发出凄厉的尖叫,它不再害怕那些金光了,疯狂而崩溃地扑向漩涡中的方有花,但身体却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开始崩解——
“滋——”
老田鼠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四肢开始缓慢化作飞灰。
“我的家……我的食物……我的乖孙女们……不……不该是这样……我是为了她们好……我……我给她们找了那么好的丈夫……我给她们提供了食物和住所……她们应该感激我……应该听话……她们明明应该……应该感谢我……”
老田鼠不知悔改的声音在绝望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散。
燕子也在金光中痛苦哀鸣,它的羽毛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干枯萎缩的躯体。
那双曾经充满算计的黑豆小眼睛,最后定格在无尽的恐惧中,随即整个身体也像老田鼠那样化作一堆灰烬,和塌陷的土灰石块们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活该。”
许寒被两只动物的死状没有丝毫同情,往何玲玲身后缩了一下,又抖着手壮胆去拉虞时玖的手。
“时玖,我给你治疗一下?”
虞时玖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觉得玲玲姐现在看起来更需要寒哥你的治疗。”
“?”
许寒一怔,刚要说自己是特意为了给他治疗才没给何玲玲治,肩膀就倏地一沉。
许寒大惊失色,“何玲玲?!”
何玲玲此刻彻底晕了过去,「鬼瞳」高强度的使用让她在失去意识后的身体都在不断颤抖,眼角冒血。
许寒吓得直接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冷汗直冒地开始治疗对方开启天赋技能后的副作用。
陈毅担心地查看了下何玲玲的状态,倒是松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天赋技能开启太久了,玲玲身体素质又跟不上,力竭了。”
安洁也从依旧刺眼金光中睁开眼,看着何玲玲惨白的脸,从口袋中掏出甜条毛巾给对方眼角逐渐不流的血泪擦拭干净。
“出去后好好补补身体,”安洁说:“再多锻炼锻炼身体。”
正在努力治疗何玲玲的许寒:“……那个安姐,这我真得给何玲玲说句公道话了,她平常还真挺努力锻炼的,就是效果好像不太明显。”
安洁瞥他一眼,“你带玲玲偷懒了?”
许寒后背一凉,连连摇头:“没!没有!我怎么可能带她偷懒啊!天地良心啊!我可没有!我这么老实本分的人……”
许寒急促解释间,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地洞内那些金线吸引了。
随着老田鼠和燕子的死亡,所有连接地洞的“笼子”里,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鼹鼠的豪华地宫中,正在对镜梳妆的拇指姑娘手腕上的草编手环突然化作毛绒绒的金色光粒开始消散。
她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猛地捂住头,无数被压抑的记忆涌入——地洞、老田鼠、燕子、无数次循环……
恢复记忆的拇指姑娘痛苦尖叫着摔碎了镜子,冲出房间。
癞蛤蟆池塘边的屋子里,被迫穿上新娘婚服的拇指姑娘低头望着自己变得畸形发绿的手,落泪间突然发现自己丑陋手腕上逐渐消散成一片毛绒光粒的手环。
泪水一滴滴坠落在红色婚服裙摆上,拇指姑娘突然笑了,她笑着笑着又再次哭了起来。
她在散落的毛绒金色光粒中快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些累赘的新娘装饰,赤脚走出门外。
小人国国王的花瓣城堡中,刚刚被迫戴上王冠的拇指姑娘突然站起身,在国王和群臣惊愕的目光中,将头上代表成为王后的王冠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
“我不是你们的王后。”
拇指姑娘冷冷地说,“我是我自己,你们没有资格强迫我去做我不想成为的人。”
“……”
笼子里,所有的“拇指姑娘”在这一刻,同时被“释放”了。
地洞中,金色光芒缓缓开始收敛。
方有花透明的身体在其中变得更加稀薄,她看向呆立在地洞通道中的拇指姑娘(与安洁等人在一起的这个),面上露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温柔微笑。
“最后一位拇指姑娘……现在,你自由了。”
“不……不是最后一位。”
一直怔愣地拇指姑娘突然开口,她往前走了一步。
她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一步步向前,停在漩涡前,伸手想去触摸在其中变得越来越透明的方有花,但她伸出的手却穿过了方有花透明的身体。
拇指姑娘眼角落下一滴泪珠,她轻声道:
“你也是‘我’,对不对?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痛苦和绝望。”
方有花笑了,那笑容温暖而真实,不再有伪装,也不再有背负着痛苦。
“你说得对。”
方有花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祈祷一样地喃喃自语:
“所以……忘掉‘我们’发生过的记忆……好好地……自由地……一个人活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方有花的身体彻底化作星星碎碎的金色光点,融入面前的拇指姑娘体内。
拇指姑娘浑身一震,缓慢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
【万象之眼本次玩家人数减一——玩家方有花已死亡。】
安洁和陈毅的神色当场就变得复杂起来。
陈毅低声道:“方有花这次的收获……不会比高昂积分收益差多少。”
“……”安洁微微眯眼,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赢。”
虞时玖闻言挑眉,“那这次算我们白赢一次?”
许寒白着懵逼脸,有气无力疑惑道:“啊?什么没想赢?谁啊?”
“……”
没人理还在状况外的许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