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离在大殿给菩萨上完香,又静默了片刻后,才在下属的搀扶下往外走。
身体已到了极限,膝盖也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也幸好是云台寺有客房,
陆厌离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身体,给膝盖上完药后,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整个人看着才没那么狼狈了。
僧人送来的斋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
他没什么胃口,
草草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
等到离开的时候,陆厌离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钱,
虽说心诚则灵,但他也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多捐点钱,总是没错的。
住持亲自送他上的车,
没办法,这位施主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从小便在这寺庙里长大,到现在已经62年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香火钱。
———
车子缓缓驶下山,
蜿蜒盘旋的山路,双向两车道的路窄的只能容两辆车勉强错身,
一侧是徒峭的山壁,
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夜幕降临,山路难行,车窗上蒙了层浅浅的水雾,
昨晚下了雪,也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路上的积雪全融化了,只是地上有些泥泞。
司机放慢车速,注意力全在前面的道路上。
陆厌离闭着眼,指尖摩挲着佛珠,靠在椅背上养神。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声,
陆厌离猛的睁开眼,后视镜里出现一辆黑色轿车,直直朝他们车尾撞来。
“小心,”副驾驶上的男人突然出声,
司机也是一惊,不过这种场面他倒也没有特别慌,猛打方向盘往山壁一侧靠,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的让人心头一跳,
车身擦过山壁的碎石划过,车窗上瞬间溅满泥土。
没等车稳住,
那辆黑色轿车又一次加速,从右侧猛的别过来,试图将他们往悬崖方向挤。
陆厌离身体重重撞在车门上,额头磕的发疼,
很明显,这辆车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冷意,
总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人上来找他的晦气。
“加速,冲过前面的弯道。”
陆厌离话音刚落,司机立刻踩下油门,
可身后的车子紧追不舍,每次并线都贴着他们的车身,好几次差点相撞。
在即将甩开黑车时,前面又来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前后夹击,
司机无奈被逼停了车。
车灯将这片地方照的很亮,
两辆车里的人都下了车,手里拿着铁棍将陆厌离的车围了起来,
显然是早有预谋。
“陆爷……”
前座的司机和副驾驶上的男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陆厌离,似乎在等他的指示。
陆厌离冷哼了一声,
他是真的想做个好人,
但这些人,偏偏就是不给他机会,
真是——让人很不爽呢!
“下去会会他们,好久没动手,倒是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病猫了。”
陆厌离从扶手箱里拿出一把枪,
他推开车门,忍着腿上的不适下了车,
他将枪对准最前面带头的男人,冷冷的开口,
“薄念让你们来送死吗?”
一群拿着铁棍的小弟看着陆厌离手里的枪,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哥也没说对方有枪啊!
这不是给对方送人头吗?
会死人的。
……
领头的男人也没想到陆厌离竟然会带枪,
他接到通知就带着人往巫县赶,打听到陆厌离今天去云台寺礼佛,才选了在这荒无人烟的盘山路上动手。
现在箭在弦上,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陆厌离活着离开,
他咬了咬牙,
冲小弟们开口,
“他只有一把枪,我们人多,一起上,干掉陆厌离,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都是群亡命之徒,听了这句话,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随着领头的男人拿着铁棍往前冲,所有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向陆厌离。
陆厌离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当自己不敢开枪是吗?
“砰——”
等到枪声的馀响在山里散尽,
领头男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子弹穿透他的肩胛骨,带出一片血红…
他跟跄着跪倒在地,铁棍“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痛苦,
那群原本红着眼准备冲上来的亡命之徒,也被这一枪钉在了原地,看着陆厌离的眼神里满是忌惮,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夜风裹着山雾吹过来,掀起陆厌离染了尘土的衣角,他握着枪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斗,
目光落在领头的男人身上,象是在看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还要来吗?下一发子弹,落的将会是你的印堂——”
所有人鸦雀无声,跪倒在地上的男人惨白着脸,
方才他画的“富贵饼”还在耳边,
可此刻面对陆厌离的枪口,让所有人都清醒了——
他们是来要命的,不是来送命的。
就算是陆厌离只有一把枪,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挨枪子的倒楣蛋?
陆厌离的下属已经抄起折叠棍冲了上去,动作利落得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棍身砸在骨头上的闷响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几声痛呼,却很快被风声盖过。
陆厌离没再动枪,只是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佛珠,眼神冷得象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他是来拜佛的,不是来“杀生”的,
可这些人偏要往刀尖上撞。
看来,等他回京市,还是要好好跟薄念算一笔帐了。
没几分钟,地上就躺了一片哀嚎的人。
那领头的男人想趁乱往车上撤,
却被陆厌离的下属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他扭过头,看着陆厌离一步步走近,声音里满是求饶,
“陆爷,我们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陆厌离蹲下身,枪口轻轻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回去告诉薄念,下次再敢派人来,就不是擦破点皮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指腹按在扳机上,稍一用力就带来刺骨的压迫感,
“还有,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别脏了这山上的地。”
他并不想杀人。
他还没求来跟沉棠卿的来世,手里不想再沾上血腥。
领头男人忙不迭点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直到陆厌离收回枪,才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象是捡回了一条命。
陆厌离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回到车上。
下属收起折叠棍跟着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见陆厌离脸色不太好,语气有些担忧,
“陆爷,您没事吧?”
“没事”,
陆厌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里握着那串佛珠。
方才动手时的戾气还没散,可在摸到佛珠的瞬间,又想起大殿里烛火下的祈愿——
一颗心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车子重新激活,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开。
车窗上的水雾渐渐散去,能看见远处巫县的灯火,零星地缀在夜色里。
陆厌离睁开眼,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忽然轻声开口,
“下次来,我们走慢点。”
下属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他不知道陆厌离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夜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山间的草木香。
陆厌离攥紧了掌心的佛珠,
目光比夜色还要浓稠,
来世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