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便桥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咬金跌下马,左肩插着一支箭矢,鲜血迅速染红了铠甲。
他咬牙想站起来,却被亲兵死死按住。
“老程!”
尉迟恭目眦欲裂,拔剑就要冲上前。
“都别动!”
李世民暴喝一声,死死盯着十步外持弓而立的儿子。
李承乾缓缓放下硬弓,眼神冰冷如霜:
“父皇,儿臣再一次。”
“今日是和谈,不是听这些老将咆哮的场合。”
“谁再敢插话,下一箭就不是肩膀了。”
桥南,二十名火枪手齐齐抬起枪口,对准桥北方向。
桥北,玄甲军弓弩上弦,长矛如林。
只需一个火星,这场父子和谈就会变成血流成河的厮杀。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儿子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那个他能掌控的太子了。
这是一个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手握重兵的统帅。
“好,好”
李世民连两个‘好’字,声音低沉:
“承乾,你长本事了。敢在朕面前,伤朕的大将。”
“是父皇逼的。”
李承乾将弓扔给身后的席君买:
“儿臣给了父皇三日考虑,父皇却还想着讨价还价。
“天策上将印,节制天下兵马,这是底线,没有商量余地。”
“若父皇答应,今日便可下诏,儿臣即刻传令三路大军停止前进。”
“若不答应”
他看了一眼受伤的程咬金:
“程将军的伤,就当是开战的信号。”
赤裸裸的威胁。
但这一次,没人敢再插话。
尉迟恭扶着程咬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再动。
因为他看到,那些锦衣卫火枪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和陛下。
“陛下不可”
程咬金忍着痛,低声道:
“兵权一旦交出大唐就真的易主了”
李世民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李承乾,看着这个要夺自己江山的儿子。
许久,他毅然决然地开口:
“天策上将印,朕不可能”
就在李世民‘给你’两个字,即将下之际——
“报——!”
凄厉的嘶喊从桥北传来。
只见一匹战马口吐白沫疯了一般冲上桥头,马背上骑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连滚带爬扑到李世民面前:
“陛下!急报!蓝田蓝田失守!”
“什么?!”
李世民瞳孔骤缩。
全场大惊失色。
那兵士声音带着哭腔:
“李靖大将军他他昨夜打开蓝田谷地防线,迎希尔德水师入关!”
“如今,两军合兵一处,正朝长安疾进!沿途州县皆望风而降!”
“李靖迎希尔德入关?”
李世民仿佛没听清,重复了一遍,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李靖?
那个随他平定天下、灭突厥、破吐蕃、征高句丽的军神李靖?
那个被他视为肱骨、托付关隘重任的卫国公?
他打开了防线?迎叛军入关?
“不不可能”
柴绍踉蹡后退,声音颤抖。
程咬金忘了伤痛,瞪大眼睛:
“药师他他疯了?!”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报——!”
又一匹快马冲来,第二个传令兵滚鞍下马,声音更加绝望:
“陛下!幽州急报!李绩大将军在涿州阵前倒戈!与薛仁贵合兵一处,现已南下渡过黄河,前锋已至潼关!”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桥北所有人魂飞魄散。
李绩?
英国公李绩!
那个同样战功赫赫、被他派去阻击薛仁贵的李绩!
他居然也倒戈了?
“不不”
李世民身体晃了晃,扶住桥栏才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李靖和李绩,大唐军中最具威望的两位统帅,他赖以制衡四方、稳定江山的双,竟然同时倒向了李承乾?
这比潼关失守、比席君买兵临城下、比三路大军合围都要可怕百倍!
因为这意味着,大唐超过一半以上的精锐边军,以及无数中高层将领,都已经站到了李承乾一边!
这意味着,他李世民即便想负隅顽抗,能调动的也只剩下长安的几万禁军!
而且,禁军中还有多少人心向太子,他也不知道!
“陛下陛下!”
长孙无忌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李靖、李绩他们怎能怎能如此”
“是啊,他们怎能如此?”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桥中央,李承乾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静静看着父亲惨白的脸。
“父皇是不是在想,李靖和李绩,都是您一手提拔的肱骨老臣,为何会背叛您?”
李世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儿子。
那眼神,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种被至亲至信之人彻底背叛的痛楚与茫然。
“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可怕。
“因为儿臣给他们的,父皇给不了。”
李承乾缓缓走回桥中央:
“儿臣答应李靖,会设立枢密院,总掌天下兵马,由他任首任枢密使!不再是受人猜忌、功高震主的卫国公,而是真正执掌军国机要的实权元帅。”
“儿臣答应李绩,平定天下后,裂土封王,不是虚爵,是实封镇北大都护,世袭罔替,开府建牙,永镇北疆。”
他看着李二逐渐绝望的眼神,继续道:
“还有薛仁贵,儿臣许他未来征西大元帅,统兵三十万,踏平西域。”
“苏定方,儿臣许他海军大都督,节制四海,开拓万里海疆。”
“希尔德,儿臣许他世袭江陵郡公,领长江水师提督。”
“更不用裴宣、王海宾、刘轩这些年轻将领!”
“儿臣许他们的,是凭军功封侯拜将、荫及子孙的前程,而不是在父皇的猜忌和打压下,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余生。”
他每一句,李世民的脸就白一分。
这不是简单的利诱。
这是描绘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机遇的帝国蓝图。
在这个蓝图中,武将不再是被猜忌打压的对象,而是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英雄。
“父皇,您老了。”
李承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您坐在长安的宫殿里,想的是制衡,是权术,是如何防止下一个‘天策上将’出现。”
“但儿臣和这些将领想的,是如何让大唐的旗帜插遍四海,如何让我华夏子民昂首立于世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他们选择了我。”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渭水滔滔,却盖不过桥上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