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栋戒备森严的灰色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门口没有挂任何牌子。
但来往的车辆和门口站岗的哨兵，无不彰显著此处的与众不同。
京纪委大楼。
到了。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阳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了眯眼，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庄严肃穆的大楼。
然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快步迎了上来。
“是汉东省的祁同伟同志吗？”
她的声音清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祁同伟点点头。
“我是。”
“您好，我叫小姚，杨书记的秘书。”
女孩伸出手。
“杨书记已经在等您了，请跟我来。”
祁同伟和她轻轻握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跟在小姚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门全都紧闭着。
这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权力的脉搏上。
终于，小姚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厚重木门前停下。
她轻轻敲了敲门。
“书记，祁同伟同志到了。”
“让他进来。”
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从门后传来。
小姚推开门，对祁同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但陈设却异常简单。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几排顶天立地的书柜，一套待客用的简朴沙发。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头发微霜的男人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男人的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姿笔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祁同伟同志，来了。”
男人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更象个学者，而不是手握重权的大佬。
这位，就是京纪委的第三书记，杨书记。
“杨书记好。”
祁同伟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坐吧，不用拘谨。”
杨书记指了指沙发，自己也走了过来，坐在主位上。
他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祁同伟倒了一杯茶。
“尝尝，今年的新茶。”
“谢谢杨书记。”
祁同伟双手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热气氤氲，茶香清冽。
但他此刻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汉东那边，瑞金还好吧？”
杨书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极其随意的语气开口。
瑞金？
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整个汉东，敢这么称呼沙瑞金的，一个都没有。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杨书记。
杨书记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几分探寻。
“我跟瑞金，是发小。”
“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
发小？
沙瑞金和京纪委的第三书记，是发小？！
我靠。
这他妈……
他瞬间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瞬间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他能那么有恃无恐，步步为营？
原来根子在这儿！
原来人家真正的后台，在京城！而且是纪委系统里的大佬！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祁同伟的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掩饰住眼神中的震惊。
沙瑞金，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同伟同志，你在汉东的工作，瑞金都跟我提过。”
杨书记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祁同伟的思绪拉了回来。
“尤其是前段时间，在缅国边境剿灭武装毒贩的行动，干得非常漂亮。”
杨书记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快刀斩乱麻，有魄力，有担当。”
“国家就需要你这样敢打敢拼的年轻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祁同伟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
他只是更加警剔了。
他想起了赵立春。
当年，赵立春也曾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是汉东政法系统的未来。
结果呢？
结果一转头，就把他当成最锋利的刀，去捅最硬的骨头，去干最得罪人的脏活。
用完了，甚至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
吃过一次亏，就不能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
这些大佬的心思，比海还深。
谁知道这杯茶里，泡的是真心，还是算计？
“杨书记过奖了。”
祁同伟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最谦恭的姿态。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守住法律的底线，是我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本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谦虚，也表明了立场。
杨书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欣赏。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面对自己的示好和压力，还能保持这份冷静和清醒。
不错。
确实是块好料子。
“哈哈哈，你啊，不用这么紧张。”
杨书记忽然笑了起来，办公室里严肃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给你上课，也不是要考校你。”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就是想跟你交个底。”
交底？
祁同伟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知道，真正的正戏，现在才要开始。
“赵立春这颗钉子，扎在汉东太久了，早就该拔了。”
杨书记的语气很平淡，象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这颗钉子扎得太深，根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不能硬拔。”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不说。
他知道，这些话，沙瑞金永远不会对他说。
也只有到了杨书记这个层面，才有资格把整个棋盘摊开来看。
“让瑞金去汉东，是第一步棋。”
“把他调来京城，看似是升了半级，进了权力中枢，实际上，是把他从经营多年的老巢里连根拔起。”
“这是第二步。”
杨书记看着祁同伟，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了根的老树，看着再枝繁叶茂，也活不长久。”
祁同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惊天大局。
沙瑞金入汉东，赵立春进京城。
一步一步，都是为了将这位曾经的“汉东王”彻底困死。
而他祁同伟，在这盘大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在赵瑞龙案子上的处理，我和瑞金都看在眼里。”
杨书记话锋一转，提到了那个让整个汉东天翻地复的案子。
“很果断，很及时，也很狠。”
杨书记用了“狠”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