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你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事？”
祁同伟把文档合上，递还给他。
陈清泉没接，脸上的表情更加徨恐了。
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眼前这位。
“祁厅长……我……我跟您说句实话吧。”
陈清泉的声音都在打颤。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说……说赵瑞龙被您给抓了，就关在这儿。”
祁同伟的眉毛挑了一下。
消息传得还真快。
“还说……还说赵书记他……他老人家快不行了，这次谁也保不住他。”
“沙书记要拿汉大帮开刀，把我们这些跟赵家走得近的，全都给清理了。”
陈清泉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全是恐惧。
“祁厅长，您……您是我的老领导，您跟我透个底。”
“这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瑞龙他……他是不是真的折您手里了？”
祁同伟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
他反而笑了笑，问道。
“清泉，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武警驻地？”
陈清泉愣住了。
“不……不知道啊。”
“你不是来……来提审赵瑞龙的吗？”
祁同伟摇了摇头，掐灭了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是来送行的。”
“送行？”
陈清泉更懵了。
“送谁？”
“送一批人，去缅国。”
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得象是在谈论天气。
“他们要去那边执行一个特殊任务，搞不好就回不来了。”
“我这个当领导的，总得过来送送，鼓鼓劲，你说对吧？”
陈清泉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去缅国？
执行特殊任务？
回不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完全不够用了。
他看着祁同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
“祁厅长，您就别拿我开涮了行不行！”
陈清泉的抱怨脱口而出，带着哭腔。
“我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有心思跟我在这儿扯淡！”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陈清泉在您眼里，就是个屁！”
他越说越激动，也不管什么上下级了，积压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几年前，有一次在山水庄园吃饭。”
“您也在，高小琴也在，赵瑞龙也在。”
“满满一桌子人，全他妈围着你转！”
“这个敬您酒，那个给您点烟，一口一个‘祁厅长年轻有为’。”
“我呢？”
陈清泉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拔高了八度。
“我就坐您旁边，屁股都没挪一下！”
“愣是没一个人搭理我！”
“我好歹也是个中院副院长吧？我也是政法系统的干部吧？”
“结果呢？我端着酒杯想敬赵瑞龙一杯，他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就跟旁边人说话！”
“我他妈当时就想把酒泼他脸上去！”
“凭什么啊！”
“不就因为您是公安厅长，是英雄，是省委领导面前的红人吗！”
“我们这些人，在你面前，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就是个凑数的背景板！”
陈清泉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框都红了。
祁同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爆发给整得一愣。
随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想到，在陈清泉心里，居然还憋着这样的委屈。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还委屈上了。”
祁同伟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顿饭，我买单了，行吧？”
陈清泉看着祁同伟脸上的笑容，也愣住了。
他本以为祁同伟会生气，会呵斥他。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玩笑话。
他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
“祁厅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就是心里憋屈得慌。”
两人来到祁同伟办公室。
办公室的百叶窗留着一道缝。
他没开灯。
整个房间浸在一种压抑的昏暗里。
陈清泉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活象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祁同伟背对着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手指在窗沿上轻轻敲着。
“我刚从看守所回来。”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见了见赵瑞龙。”
陈清泉的身体猛地一颤。
祁同伟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怎么？”
“吓着你了？”
陈清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厅……厅长……”
陈清泉“噗通”一声就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他满头大汗，声音都变了调。
“厅长，求您了，您把我降了吧！”
“我……我不干了！”
“回……回吕州，回林城，哪怕回正科，当个科员，我都认！”
他语无伦次，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我……我现在才知道，院里那帮小娘们儿天天凑在一起说的那些八卦，都是真的啊！”
“说您……说您要对赵家动手，我当时还当她们是胡说八道，我……我真是个睁眼瞎！”
祁同伟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鄙夷。
“站起来！”
他呵斥道。
“看你那点出息！”
陈清泉哆哆嗦嗦地扶着茶几，勉强站稳了身体。
“你那点破事，也配拿到我这儿来叫唤？”
祁同伟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
“赵瑞龙是我抓的，他现在就是条案板上的死鱼，你怕什么？”
“你怕他咬你一口？”
陈清泉低着头，不敢看祁同伟的眼睛。
祁同伟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不是气陈清泉胆小，而是气他烂泥扶不上墙。
“我气的不是你这点私事！”
“我气的是你浪费了高老师给你天大的机会！”
祁同伟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子嗡嗡作响。
“拆解反贪局！”
“多好的机会！”
“高老师把这块最硬的骨头交给你，是让你去啃的，是让你去立功的！”
“是让你借着这次改革，从法院系统一个边缘人，一跃成为检察院里举足轻重的改革先锋！”
祁同伟指着陈清泉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骂。
“你呢？”
“你都干了些什么？”
“啊？”
“你天天在检察院里当妇女之友，跟那帮三、四十岁的少妇们打成一片，听她们聊家长里短。”“聊谁家老公又升了，聊你祁哥我又有什么新传闻？”
“你觉得这很光荣？”
“你这是在单位搞社交，还是在给我当卧底啊？”
“人家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你倒好，人在汉营，心在八卦集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