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从被拖进这栋别墅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办！”
刘生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我马上就办！”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就让赵瑞龙订机票回内地！”
他几乎是在发誓。
祁同伟脸上的线条这才柔和了一些。
他靠回椅背，端起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海鲜汤，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很好。”
“去吧。”
“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两个字，对刘生而言，不啻于天籁。
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不敢回头再看祁同伟一眼。
踉跟跄跄地冲出了凉亭，冲出了这栋让他永生难忘的别墅。
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衣服上，冷得刺骨。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他的内心，只有劫后馀生的庆幸，和对那个男人的无边恐惧。
凉亭里，恢复了安静。
老周看着刘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
当天下午。
一架从港岛飞来的航班，准时降落在汉东机场。
祁同伟走出信道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安厅。
而是让司机直接开车，驶向了省委大院。
半个小时后。
黑色的奥迪，平稳地停在了省委一号办公楼前。
沙瑞金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祁同伟敲门进入时，沙瑞金正戴着老花镜，审阅一份文档。
“书记，我回来了。”
沙瑞金闻声抬起头，看到是祁同伟，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摘下眼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同伟同志。”
“港岛的事情，还顺利吗？”
祁同伟在沙发上坐下，身姿挺拔。
“书记，港岛那边，布局已经完成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条鱼，上钩了吗？”
“由不得他不上钩。”
祁同伟的语气里，带着强大的自信。
“我已经给刘生下了死命令，今天晚上，赵瑞龙就必须返回内地。”
“明天，就可以收网了。”
“好！”
沙瑞金一拍大腿，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
“同伟同志，你这次，又立了大功啊！”
“这都是在书记您的领导下，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
祁同伟的回答滴水不漏。
沙瑞金转过身，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欣赏。
“有什么需要省里支持的吗？”
“尽管开口。”
这句看似关心的话，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祁同伟当然明白。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书记，抓捕赵瑞龙，我们公安厅的力量足够了。”
“我不需要人，也不需要钱。”
沙瑞金有些意外。
“那你需要什么？”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了沙瑞金的身边，同样望向窗外。
“书记，我需要势。”
“势？”
沙瑞金咀嚼着这个字，若有所思。
“赵立春虽然倒了，但他在汉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这次动赵瑞龙，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和反弹。”
“这些人，在常委会里，也有他们的声音。”
祁同伟的话，说到了沙瑞金的心坎里。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
“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祁同伟话锋一转。
“你说。”
“我建议，在明天的常委会上，由您，亲自宣布抓捕赵瑞龙的行动。”
沙瑞金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瞬间明白了祁同伟的意图。
这不是简单的通报工作。
这是敲山震虎！
这是借着抓捕赵瑞龙这股东风，在常委会上，给那些立场不稳、心怀鬼胎的人。
来一次最直接的震慑！
告诉他们，汉东的天，已经变了。
赵家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谁要是还想负隅顽抗，赵瑞龙就是他们的下场。
这一招，实在是高。
它不仅能为后续清理赵家馀毒的工作扫清障碍，更能进一步巩固他沙瑞金在汉东的绝对权威。
“好啊。”
沙瑞金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同伟，你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
“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他看着身边的祁同伟，目光中的欣赏，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满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如此深远的政治智慧。
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利剑。
“就这么办！”
沙瑞金一锤定音。
“明天的常委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任何敢于挑战党纪国法的人，都将迎来怎样的结局！”
祁同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晚饭很简单，就在省委的小食堂里。
四菜一汤，家常口味。
餐桌上，沙瑞金没有再提赵瑞龙一个字，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汉东未来走向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随意地聊着汉东的经济发展，问着祁同伟对基层工作的看法。
祁同伟的回答始终从容不迫，既有宏观的视野，又不乏对细节的精准把握。
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搔到了沙瑞金的痒处。
沙瑞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频频给祁同伟夹菜，那份亲近，让一旁作陪的省委秘书长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沙瑞金的秘书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沙瑞金点了点头。
“同伟同志，常委们都到齐了。”
“我们过去吧。”
祁同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笔挺的警服。
他知道，真正的大戏，现在才要开场。
……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明亮却不刺眼的水晶灯。
每个位置前，都整齐地摆放着崭新的笔记本、削好的铅笔，以及一个白瓷茶杯。
杯中的龙井已经泡好，嫩绿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只是，会议室里的气氛，却远没有这茶香来得轻松。
常委们陆续抵达，脸上都带着几分揣测和疑惑。
“老钱，你从林城赶过来，够辛苦的啊。”
一位常委跟刚进门的林城市委书记钱书记打着招呼。
钱书记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嘴里忍不住抱怨。
“可不是嘛。”
“刚准备下班，一个电话就给叫过来了。”
“沙书记这工作节奏，我们这些老骨头可有点跟不上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到。
话语里带着几分玩笑，可那份不满却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