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汉东检察院，没有反贪局。”
“谁要是还抱着过去的老黄历不放，念叨着以前的功劳簿不肯走。”
“那么，我劝你，可以提前给自己找好新的出路了。”
钟小艾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砸在汉东省检察院的大礼堂里。
全场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场的几百名检察官，有一个算一个，后背都绷得笔直。
他们感觉到的不是威严。
是杀气。
一种毫不掩饰，扑面而来的杀气。
钟小艾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
“我知道，以前我们院里，出过一些……不太守规矩的人。”
她的话说得很轻。
但每个人都听出了话里的分量。
侯亮平。
这个名字，此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自动浮现。
那个曾经的反贪英雄，如今却成了新任检察长口中“不守规矩的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拿着鸡毛当令箭，违规办案，甚至突袭常委住处。”
“这样的事情，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我钟小艾上任的这一天起，汉东检察院，绝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侯亮平。”
这番话，无异于公开与她的前夫划清了界限。
更是彻底否定了过去那种野蛮生长的办案风格。
台下，许多原反贪局的老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的功劳，他们的骄傲，在这一刻，被新任检察长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来自反贪局。”
钟小艾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那片局域。
“现在，反贪局没有了。”
“你们的去向，院党组会根据工作需要，进行统一分流安排。”
她的话音微微一顿。
台下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但是，我也向大家保证。”
“只要你是真心实意想干工作的，是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的。”
“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院党组都不会亏待你。”
“你的努力，你的付出，都会被看见。”
“你的前途，依然一片光明。”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这手腕，玩得炉火纯青。
可即便如此，那股巨大的压力，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整个会场，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没人敢说话。
没人敢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坐在前排的一个微胖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用力地鼓着掌。
是陈清泉。
前京州中院的副院长，这次负责反贪局交接集成工作，刚刚调到省院。
他的掌声，在寂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刺耳。
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马屁拍的。
但紧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开始响起。
很快，掌声就连成了一片，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了一股热烈的声浪。
仿佛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拥护新任检察长的决定。
主席台上，钟小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高育良的嘴角，则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话筒。
掌声渐息。
“好了，小艾同志的话，说得很深刻，也很及时。”
“大家回去之后，一定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
高育良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做着总结。
“下面，请同伟同志，也给大家讲两句。”
祁同伟闻言，清了一下嗓子。
看着那一双双带着紧张、徨恐、迷茫的眼睛，他忽然笑了。
“哎呀，看把大家给紧张的。”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调侃的轻松感，瞬间冲淡了会场里凝重的气氛。
“小艾检察长年轻有为，对工作要求严格，这是好事嘛。”
“咱们纪律部队，就得有纪律部队的样子。”
“不过呢，严格要求，不代表不近人情。”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的陈海身上。
“刚才小艾检察长批评陈海同志的胡子问题，我是赞成的。”
陈海的身体猛地一僵。
“但是呢，我也替陈海同志解释两句。”
“他这个胡子啊，可能不是为了耍酷，也不是思想麻痹。”
“我猜啊，他可能是想报名参加今年的‘汉东先生’选美大赛，想走一下成熟稳重路线嘛。”
“噗嗤。”
台下，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笑声，迅速蔓延开来。
就连陈海自己，也哭笑不得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猪肝色，总算褪去了一些。
祁同伟看着大家放松下来的神情，继续说道。
“开个玩笑，大家别当真。”
“不过，同志们的个人形象问题，确实要重视。”
“这样吧，我跟省里申请一下，以后每个季度。”
“给咱们政法系统的所有男同志，都发放一批剃须刀片，算作福利。”
“保证大家每天都能清清爽爽，帅气逼人地来上班。”
台下的笑声更大了。
之前的紧张和压抑，在祁同伟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另外，再说个正事。”
祁同伟的表情严肃了一些。
“关于大家关心的司法津贴问题。”
“我跟育良省长已经商量过了，初步方案已经拟定完毕，很快就会提交省常委会讨论。”
“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能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句话，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管用。
台下众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刚才还是一片愁云惨淡，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高育良温情开场，稳住大局。
钟小艾雷霆立威，划下红线。
祁同伟接地气收尾，收拢人心。
三个人，一台戏。
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场汉东检察院的权力交接，就这样，在一种诡异而又和谐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
会议结束，已是傍晚。
祁同伟婉拒了高育良和钟小艾的晚宴邀请，独自坐上了回家的车。
黑色的奥迪在暮色下的车流中平稳穿行。
祁同伟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复盘着今天会议的每一个细节。
钟小艾这把刀，确实锋利。
用得好，可以披荆斩棘。
用得不好，也可能会伤到自己。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尽在掌握。
“嗡……”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祁同伟睁开眼，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