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瑶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天佑?是你们吗?蛟儿?戬儿?还有婵儿?”
“是我!瑶姬!是我啊!”
杨天佑的声音早已嘶哑,他的额头在坚硬的塔身上磕出了淋漓的鲜血。
“娘!我们都在!”杨婵泣不成声。
昊天背对着这幅撕心裂肺的场景,面无表情。
太白金星站在他身后,微微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许久,昊天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三个已然脱胎换骨的外甥,和那个被岁月与苦难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凡人妹夫。
他抬起手,对着那扇圣人之下,谁也无法撼动分毫的塔门,轻轻一点。
“嘎吱——”
一声沉重到仿佛能碾碎神魂的巨响,在山腹中回荡。
昊天塔的大门,缓缓开启。
“瑶姬!”
杨天佑第一个冲了进去。
杨蛟、杨戬、杨婵化作三道流光,紧随其后,瞬间消失在门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
山腹之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昊天与太白金星二人,立于塔前。
昊天看着那扇洞开的塔门,没有立刻跟进。
太白金星尤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陛下,这……”
“让他们见。”
昊天的声音很平静。
“五千年的苦,总得有个结果。”
说罢,他才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走入了塔中。
太白金星连忙跟上。
一场迟到了五千年的清算,终于拉开了序幕。
…………
昊天塔内,自成一界。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森罗炼狱,更没有冰冷的法则囚笼。
入目所及,竟是一方雅致的小院。
竹林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石桌石凳,一旁甚至还有一汪清泉,泉水叮咚,鸟语花香。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坐在泉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当杨家四人冲进来的瞬间,她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天佑……”
“瑶姬!”
“娘!”
压抑了五千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宇宙洪荒般轰然决堤。
杨天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将那具瘦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搂在怀里。
杨蛟、杨戬、杨婵也一拥而上,一家五口,相拥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五千年的分别,五千年的苦难,都在这一个拥抱中彻底揉碎,融进彼此的骨血里。
昊天与太白金星静立于院外,没有踏入那片被泪水浸透的土地。
许久,哭声渐歇。
瑶姬才从丈夫和儿女的怀中抬起头,她擦去脸上的泪,那张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解脱般的笑意。
她看向院外的昊天,声音平静得象一潭万古不化的寒渊。
“是到行刑的时间了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已长大成人的儿女,和鬓角斑白的丈夫,那抹笑意里带上了一丝满足。
“能在死前见他们最后一面,我也……死而无憾了。”
行刑?
这两个字,象两道混沌神雷,狠狠劈在了杨天佑四人的天灵盖上!
刚刚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四人,脸色唰地一下褪尽了所有血色。
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恐惧自他们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他们几乎是出于本能,将瑶姬死死护在身后,用一种看待生死仇敌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界至尊身上!
昊天没有理会那四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也没有回答瑶姬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杨天佑,声音平淡得象是在陈述一条与己无关的天道法则。
“你是凡人出身,应当知晓,凡间尚有国法,触律者当罚。”
“瑶姬身为天庭帝女,知天规而犯天规,亦当受罚。”
杨蛟性子最急,当即怒声咆哮:“我娘何罪之有!仙凡相恋,碍着谁了?”
“天规不允。”
昊天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冰冷而绝对。
“而你们,就是她知法犯法的罪证。”
罪证。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象两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让杨家四人瞬间面无人色,神魂都在这股威压下战栗。
是啊。
他们若不存在,母亲便不算触犯天条。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母亲最大的罪。
昊天的目光扫过他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审视四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你们一心想救她出去,寻仙、苦修五千年,妄图劈开桃山,却不知,她一旦踏出此塔,便是罪证确凿,三界共睹。”
“届时,天规之下,谁也救不了她。”
他看着那四个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的人,继续宣告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努力是何等可笑。
“这座塔,不是囚禁。”
“是保护。”
“你们这五千年所谓的努力,不过是亲手要把她推上绝路。”
瑶姬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旁的太白金星对着她,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杨天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他看着怀中虚弱的妻子,又看了看身前三个因愤怒和绝望而浑身颤斗的孩子,胸口象是被万千烧红的钢针来回穿刺。
原来……
他们挖了百年的地道,是通往地狱的路。
他们奔波了百年的寻仙,是拜向了催命的鬼神。
他们苦修了五千年的岁月,竟是在亲手为自己的妻子、母亲,打造一副永世不得超生的枷锁。
这个认知,比五千年所有的苦难加在一起,还要让他痛苦万倍。
“噗通!”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孩子,对着昊天,重重跪了下去!
额头与坚硬的青石碰撞,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响声。
“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泪,“是我贪恋仙妻,是我强留她于凡间!求天帝陛下开恩,所有罪责,由我杨天佑一人承担!我愿一命换一命,只求您……饶过我的妻子,和这三个无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