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废墟之上，两道身影的碰撞，已然超越了时间。
这里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法则的湮灭与重组。
孙悟空与无天，都已杀至癫狂。
金箍棒每一次挥出，都裹挟着十五种大道的无上伟力，简单，粗暴，将“力”之一字，演绎到了开天辟地般的原始与纯粹。
无天脚踩灭世黑莲，手持双灯，于方寸之间，将佛魔之道化作吞噬万法的深渊。
每一次格挡，都让孙悟空感觉自己的力量被引入了一片无垠的死寂虚无。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太久。
久到殿外护法的孔宣三人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久到那三千年之期，已近在眼前。
“孙悟空！”
无天一掌逼退孙悟空，黑色的僧袍上，已然沾染了点点金色的神血，他的气息，也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浮动。
“天命时限将至，你，耗不过我。”
“是吗？”
孙悟空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是燃尽一切的疯狂。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停住身形，不再有任何攻击的动作。
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瞬，他体内那座由十五颗舍利子构成的周天大阵，开始以一种自毁般的速度，疯狂逆转！
佛、道、妖、魔……
开天辟地的霸道，万佛归宗的慈悲，斗天战地的桀骜……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那颗位于阵法内核，灰蒙蒙的顽石舍利，强行拧成了一股！
一股足以让圣人都为之侧目的，纯粹的、混沌的、归于原点的力量！
“不好！”
无天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然。
他想退！
可那股力量已经锁死了这片时空，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孙悟空猛然睁眼！
那双金色的神眸中，没有了半分情感，只剩下终结一切的灰。
他没有挥棒。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无天，轻轻一指点出。
没有声音。
整个三十三重天，却在这一刻，听到了源自神魂深处的，一声寂静的轰鸣。
那根手指所指之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光线、魔气、法则、因果……尽数化为最原始的黑白二色，然后被抹去。
那不是毁灭。
是归零。
是让一切存在，都回归到“无”的终极概念！
无天身前的灵柩灯与须弥灯，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片“无”的领域蛮横地撞飞，灵光黯淡，不知跌落向了何方。
十二品灭世黑莲撑起的绝对防御，在这股力量面前，仅仅坚持了不到半个刹那，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朵像征终结与毁灭的黑莲，花瓣寸寸剥落，化为虚无。
最终，无天的身躯，被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指，结结实实地，正面点中。
他象一颗被击落的黑色流星。
从九天之上，无力地坠落。
在南天门外的云海废墟中，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
那片寂灭的灰色散去。
孙悟空的身影自半空中跟跄落下，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体内，那十四颗金光璀灿的舍利子，此刻已是光芒尽敛，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化为飞灰。
那股借来的，足以重开三界的力量，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
天牢外，那禁锢着玉帝、王母等一众仙神，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黑莲禁制，悄然消散。
败了。
无天，败了。
片刻之后，天庭残存的仙神，佛道两家幸存的大能，尽数汇聚于南天门的废墟之上。
他们看着那深坑中气息萎靡的无天，又看了看那跪在地上，连站起来都费劲的孙悟空，神情无比复杂。
良久。
以玉帝为首，所有仙神，对着那道金色的身影，郑重地，深深一拜。
“多谢，斗战胜佛，为三界除此大魔！”
孙悟空摆了摆手，在大鹏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没有理会那些劫后馀生的仙神，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到了那巨坑的边缘。
他低头，看着坑底那道黑色的身影。
无天躺在碎石之中，嘴角挂着金色的神血，伤势极重，却还未到陨落的地步。
他看着孙悟空，眼中没有怨毒，只有一种纯粹的困惑。
“为何……不杀我？”
“杀你？”
孙悟空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坑边，满不在乎地晃荡着腿。
“那多浪费。”
他内视着体内那十四颗濒临破碎的舍利子，撇了撇嘴。
“这十四颗珠子，是那帮老和尚一辈子的心血，俺老孙可舍不得就这么为了杀你，一把挥霍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神情各异的仙佛，眼神里多了一丝猴子独有的狡黠。
“再说，你掀了这桌子，砸了这烂摊子，虽然下手黑了点，但确实让这天上地下，干净了不少。”
“俺老孙虽然不认同你，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干了件俺老孙一直想干，却没干成的事。”
孙悟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为那些被你错杀的无辜之人，好好赎罪吧。”
“这三界，还轮不到你来定规矩。”
巨坑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无天看着孙悟空，看着他身后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空，最终，缓缓闭上了眼。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废墟中散开。
“你赢了，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