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下的两个孙悟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异色。
其中一个孙悟空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恍然大悟的狂怒。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六耳的杂毛在作崇!”
他对着观音重重磕了个头,声嘶力竭地喊道:“请菩萨施展大法力,为弟子辨明真伪,除了此獠!”
观音微微颔首。
她自莲台起身,玉手轻抬,那尊清净琉璃瓶自她掌中缓缓飞起,悬于半空。
瓶口倾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吸力瞬间爆发。
那吸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那后开口的孙悟空牢牢罩住。
那“孙悟空”脸色剧变,拼命挣扎,想要逃脱。
可在那股柔和而又霸道的伟力面前,他所有的神通法力都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化解得干干净净。
“嗖”的一声。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入瓶中,不见了踪影。
“菩萨!”
剩下的真孙悟空见状,大喜过望。
他对着观音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得是真心实意,额头都见了血。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为俺老孙除了这心腹大患!”
观音将琉璃瓶收回掌中,对着孙悟空温言道:“去吧,莫要再耽搁了行程。”
孙悟空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招呼着猪八戒和沙悟净,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普陀山。
待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
观音脸上的神情才缓缓松弛下来。
她转过身,走入竹舍深处。
玉手轻翻,那清净琉璃瓶的瓶口倒转。
光华一闪,那被收入其中的“孙悟空”,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原地。
只是此刻,他已收了变化之术,现出了六耳猕猴的真身。
他对着观音,恭躬敬敬地行了一礼。
“天战,见过菩萨。”
观音微微颔首,那双仿佛能看透三界众生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询问。
“星君此番辛苦了。”
“不知星君此番试探,结果如何?”
天战,也就是六耳猕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那笑意里,有赞许,有感慨,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不愧是同为混世四猴的灵明石猴,道心坚固,战意纯粹,当真了得。”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那与孙悟空一般无二的铁棒在手中嗡嗡作响。
“若非我得娘娘点化,修行岁月比他长了不知多少年,修为稍稍高出一线,此番交手,怕是还真要被他看出破绽来。”
他顿了顿,抬起头。
目光仿佛穿透了紫竹林,望向那遥远的西行之路。
声音变得沉凝而坚定。
“可以按照原定计划,请准圣高手坐镇最后一难了。”
“他受得住。”
准圣。
在这圣人不出的年代,就是洪荒的顶点。
而对每个人来说,必须清楚的认知一件事,即“何为强者”。
孙悟空天赋卓绝,初次在洪荒众生面前出世时就已是大罗金仙,然而他这一生,实际上就只和如来佛祖这一个准圣过了一招。
想让他明白何为强者,就必须出动准圣。
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准圣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
真假之辨的闹剧落幕,西行的队伍重归平静。
又是数十载光阴,在漫长的旅途中悄然流逝。
时值春末夏初,天气渐渐变得闷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啪!”
猪八戒一巴掌拍在自己油光锃亮的骼膊上,捻起一只被拍扁的蚊子,满脸的嫌恶与烦躁。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这该死的蚊子就跟疯了似的,到处都是,嗡嗡嗡的,吵得俺老猪头都大了!”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走在最前面,闻言连头都懒得回。
“你这呆子,忍耐些便是。”
“猴哥,你说得轻巧!”猪八戒不乐意了,揉着被叮出的大包,委屈巴巴地抱怨。
“你那是金刚不坏的身子,刀枪不入,自然不怕这蚊虫叮咬。俺老猪这身细皮嫩肉的,可遭不住这个罪!”
唐僧勒住马缰,从怀中取出那张早已被翻看得边角起皱的地图,仔细辨认了片刻。
“八戒,莫要再抱怨了。”他抬头,望向远方连绵的山脉轮廓,眉头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看这地图,前方不远,应该就是下一座城邦了。待入了城,为师给你寻些驱蚊的香草来便是。”
他嘴上虽在安抚徒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愈发不安。
八十一难,如今已过了八十。
这地图上标注的城池,是进入西天佛国地界前的最后一处凡人城池。
这最后一难,想来,便应在此处了。
只希望,此番也能逢凶化吉,顺利通过吧。
……
两个时辰后,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之中的城池,出现在了师徒四人的视线尽头。
城墙斑驳,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
可当他们走近,踏入城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四人齐齐变了脸色。
城中街道上,并非想象中的人烟稀少,反而行人往来不绝。
可诡异的是,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竟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城中的蚊子,竟比他们在野外遇到的还要多上百倍!
黑压压的一片片,如同不散的阴云,在街道上空盘旋飞舞,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路边的角落里,偶尔还能看到几具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牛羊尸体,早已僵硬。
这太不正常了。
唐僧心中一沉,拦住了一个颤颤巍巍走过的路人,双手合十,温声询问。
“阿弥陀佛,敢问老丈,此地为何这般光景?”
那路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见是外来的僧人,浑浊的眼中竟是露出一丝麻木的悲哀。
“唉,几位长老是外地来的吧?这都是被那该死的蚊子害的啊!”
“自打三十年前开始,城里的蚊子就跟中了邪似的,突然多了起来,而且什么艾草、雄黄,半点用处都没有!”
“若非它们还晓得个冬去春来,每年入冬便会自行死绝,让我们能喘上几口气,这座孤夜城,怕是早就成了一座死城了!”
路人说完,又指了指城中心的方向,有气无力地补充了一句。
“城主府为了这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常年贴着榜文,悬赏能人异士,前来驱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