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年纪，这等修为，放在三界任何一处，都算得上是天之骄女了。
可惜，她拦的是俺老孙。
那女子见孙悟空站定，一双灵眸在他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身破烂的虎皮裙上，眼底的警剔，化作了三分不屑。
她手中拂尘一甩，拦住了去路。
“何人擅闯本仙的地盘！”
孙悟空见状，心里愈发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对着那女子遥遥拱了拱手。
“仙子莫怪，俺老孙并非有意冒犯。”
“只因我那师父和师弟，不知好歹，误饮了子母河的水，此刻正腹痛如绞，生死难料。”
“听闻此地有落胎泉水，可解此厄，特来求取一碗救命。还望仙子大发慈悲，行个方便。”
那女子听完，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将孙悟空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毛脸雷公嘴，一身穷酸气。
她嘴角一撇，用拂尘的木柄不耐烦地敲了敲地面，那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在陈述天条。
“行方便？”
“你当这落胎泉是什么？山间的野水，阿猫阿狗都能来取用吗？”
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在孙悟空面前轻轻晃了晃，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我告诉你，这泉水，可不是白给的。”
孙悟空一愣，下意识地挠了挠毛脸。
“那……仙子开个价？”
女子清了清嗓子，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毫不尤豫地狮子大开口。
“不多，纹银三千两。”
“看你这猴样，想来也拿不出什么仙家宝贝，本仙就吃点亏，收你些凡间的黄白之物好了。”
三千两？！
孙悟空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他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仿佛有岩浆在缓缓翻滚。
他走南闯北，闹过天宫，闯过地府，就没见过这么黑心的买卖！
凡间一个富庶的员外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这小小的狐狸精，张口就要三千两？
这哪是卖水！
这分明是把他当猪宰！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火气，耐着性子分辩。
“仙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价钱，未免也……”
“嫌贵？”
女子不等他说完，便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眼神里的轻篾，浓得快要溢出来。
“嫌贵就别喝，滚回去让你那师父师弟，自个儿把孩子生下来好了。”
“我倒也真想开开眼，看看男人产子，是个什么光景。”
她顿了顿，又用拂尘指了指孙悟空，撇了撇嘴。
“看你这穷酸样，怕也是个拿不出钱的穷鬼。赶紧滚，别在这儿污了本仙的眼！”
穷鬼？
好。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
真当俺老孙这些年跟着和尚念经，就念成了个没脾气的善人不成？
孙悟空心念电转，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反而瞬间换上了一副肉痛到五官扭曲的表情，伸出毛茸茸的手，在自己那虎皮裙里掏了半天，象是在翻找什么压箱底的宝贝。
“仙子息怒，仙子息怒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哪有我师父的性命重要！”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背过身去，从地上捻起两块拳头大小的顽石，放在掌心，轻轻吹了一口仙气。
点石成金！
那两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在他掌中瞬间金光大放，变成了两块沉甸甸、黄澄澄，边缘还带着牙印，足有百十两重的大金锭！
他猛地转过身，将那两块滚烫的“金锭”一把塞进女子手里，脸上全是割肉般的痛苦表情。
“仙子，俺老孙出门匆忙，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银，这两块金子，是俺压箱底的宝贝了，少说也值个两三千两，您看……”
那女子掂了掂手里的金锭，分量十足，色泽纯正，入手滚烫，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将金锭往宽大的袖子里一揣，高傲地侧过身，让开了路。
“算你识相。”
“泉水就在观后的井里，自己去打。记住了，只许一小桶，多了，可得另外加钱！”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孙悟空如蒙大赦，连连作揖，抓起观门口墙角的一个小木桶，一溜烟就跑进了道观的后院。
打了满满一小桶清冽刺骨的泉水，他片刻也不敢耽搁，提着桶便冲出了道观。
路过那女子身边时，他还装模作样地又鞠了一躬，这才一个筋斗，化作金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
观门口，那女子看着孙悟空远去的方向，得意地哼了一声。
“算这猴子跑得快。”
她从袖中掏出那两块金锭，放在手心里，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欢喜。
“咯嘣！”
一声清脆的、不祥的声响。
她手里的那块金锭，竟是被她无意识间，用指甲捏碎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石心。
女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石头，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另一块，运起法力，猛地一捏。
“啪！”
金光散去。
两块普通的石头，骨碌碌地从她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两声沉闷的声响。
道观前，一片死寂。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象是在无情地嘲笑。
良久。
“啊——！”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云宵的怒吼，自解阳山冲天而起，惊得林中飞鸟走兽四散奔逃。
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着孙悟空消失的方向，一字一顿地破口大骂。
“好！好！好！”
“你这天杀的毛猴子！竟敢用假金子骗到老娘头上来了！”
“我记住你了！”
“你给老娘等着！你最好日夜烧香，祈祷自己别有落在老娘手里的一天！”
…………
很快，孙悟空提着一小桶泉水，驾着筋斗云如流星归位。
院中，唐僧和猪八戒正被腹中胎气折磨得不成人形。
一个面色惨白如金纸，冷汗浸透了僧袍。
一个则满地打滚，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师父！呆子！解药来了！”
孙悟空落地，声如洪钟，也顾不上繁文缛节，身形一晃便到了两人身前。
他一手一个，直接撬开嘴巴，将那清冽刺骨的泉水，一人灌了半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