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白费力气了。”
那道古老而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嘲弄。
“凭你这点修为，就算手持克制神魂的极品先天灵宝，也伤不了我分毫。”
紧那罗收回法力。
他转身便走。
既然打不过，那就去找打得过的人。
从方才短暂的交手来看，这位传说中的魔祖，眼下力量最多也就在大罗金仙左右。
即便有灭世黑莲护身，也绝对挡不住任何一位准圣。
斩杀再次复活的魔祖，这等足以名扬三界，赚取无量功德与声望的好事，想来没有哪个准圣会拒绝。
“你想走？”
魔祖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少了怨毒，多了几分洞悉人心的玩味。
“你现在很迷茫。”
“你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甚至不知道，这满天神佛的存在，对那些挣扎求生的凡人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紧那罗离去的脚步僵住了。
魔祖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我本想引个天资卓越之辈前来夺舍，谁曾想，你身上竟有这等宝物，倒是让我失算了。”
“不过也好，你我如今，谁也奈何不了谁。”
“方才，我看了你的记忆，倒是有趣得很。”
紧那罗慢慢转过身，直视那朵黑莲。
“你一个魔祖，有什么资格与我谈论神佛？”
声音冰冷，压抑着怒火。
“你知道每年因魔而死的凡人，有多少吗？”
黑莲中传出一声轻笑。
“你说的那些，也配称魔？”
“不过是得了些残破传承，便自以为是的蠢物罢了。”
魔祖此言不假。昔年魔道之争，他麾下真正的魔族大军，几乎与他一同尽数阵亡。如今在洪荒中打着魔族旗号作乱的，大多是些连他都瞧不上的边角料。
“我给你一个机会。”
魔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若你愿意，我可将完整的魔道传承予你。”
“你，便是下一任魔祖。”
“届时，你不仅能得魔族气运加身，更能由你自己，来决定未来的魔族，该是什么模样。”
紧那罗的心脏猛地一跳。
气运多寡，他并不在意。
可……由自己来重新定义魔族？
这是否意味着，他能让“魔”之一字，不再与杀戮、残暴、吞噬生灵划上等号？
他想起了阿羞。
想起了那些在妖魔爪下哀嚎的凡人。
想起了佛门那些冠冕堂皇的清规戒律。
也想起了燃灯佛祖那句“众生本就困苦”。
良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罢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紧那罗对着那朵灭世黑莲，俯身，郑重一拜。
“请魔祖，赐教。”
“哈哈哈！好！好！好！”
魔祖畅快的大笑声在深渊中回荡。
他没有再耍任何心眼。
这次的合作对象，与当年那个没得选，只能闭着眼往下跳的始麒麟不同。
眼前的紧那罗，出身圣人教派，虽修为不高，但论及眼界与学识，远非当年的始麒麟可比。
与其在传承中埋下暗手，被他看破，导致双方反目，不如从一开始，便拿出足够的诚意。
魔祖深知，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应对的方式，也要有所不同。
一道纯粹由魔道本源法则凝聚而成的黑色光流，自黑莲中飞出，慢慢没入紧那罗的眉心。
紧那罗盘膝而坐，就在那朵十二品灭世黑莲之上。
神魂沉入了那片浩瀚如烟海的魔道精要之中。
这一坐，便是万年。
万年之后，当紧那罗再次睁开双眼时，他身上的气息，已然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那不再是纯粹的佛性，亦非纯粹的魔性。
而是一种佛与魔，慈悲与霸道，光明与黑暗，完美交融的，全新道韵。
他没有修行那套完整的魔道传承。
而是以佛法为骨，以魔道为皮，将二者熔于一炉，创造出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修行之路！
轰——！
一股远超太乙金仙，甚至稳稳凌驾于寻常大罗之上的恐怖气息，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大罗金仙！
成了！
“好！当真是好天赋！”
就连魔祖，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这等悟性，这等魄力，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好上千百倍！
“从今日起，‘紧那罗’三字，已是过往。”
魔祖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更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现在的你，当为……”
“无天佛祖。”
自那一日起，洪荒三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杀戮与争斗并未消失，但其源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往，最让凡人国度与仙门头疼的，是那些动辄屠城灭国，以吞噬生灵精血为乐的魔修。
可现在，魔道的声音，竟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掐断了。
偶尔有魔气再现，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甚至不等佛道两家的大能出手，当地的城隍土地，便足以将其轻松剿灭。
反倒是昔日被压得抬不起头的恶兽，在没了魔道这个“同行”的衬托后，其残暴与混乱，便显得格外刺眼。
一些不愿归顺天庭，又不甘于在深山老林中苦修的妖王，开始频繁地试探凡人世界的底线，堕落为了恶兽。
于是，佛道两家斩妖除魔的“业务”，便从剿灭魔修，变成了围剿这些恶兽。
几位准圣大能闲来无事，也曾试着推演这魔道异变背后的天机。
可算来算去，眼前都只是一片无法窥探的漆黑，仿佛有一位不愿显露身份的无上存在，以大法力屏蔽了一切。
算不出来，那便算了。
反正魔道偃旗息鼓，对整个洪荒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就这样，又是数个元会的光阴，在佛道两家你来我往的香火争夺战中，悄然流逝。
直到这一天。
一份由须弥山发出，盖有佛门两位圣人与摩利支天佛母法印的金色揭帖，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洪荒，掀起了滔天巨浪。
揭帖的内容很简单。
燃灯古佛，因修行将满，即将闭关冲击准圣巅峰之境，故而卸下佛祖之位。
其位，由南无释迦牟尼尊佛，接任。
为示郑重，佛门将于百年后，在须弥山大雷音寺，举行新任佛祖的接任大典，广邀三界同道，前来观礼。
消息一出，洪荒震动。
那些从上古洪荒幸存至今，在紫霄宫中拥有坐席的大神通者们，一时间，神情都变得无比复杂。
燃灯？
那个当年在紫霄宫中，连前三排都挤不进去，只能坐在末席角落里，听道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先天棺材？
他居然，要摸到准圣巅峰的门坎了？
这让那些自视跟脚深厚，出身不凡，如今却还在准圣中期甚至初期打转的老家伙们，脸上火辣辣的疼。
……
北海，鲲鹏宫。
万年不化的玄冰王座上，鲲鹏正用那根极品先天灵宝龙头拐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面。
单调的“笃、笃”声，是这座死寂水晶宫中唯一的声音。
殿下，一只修为已至太乙金仙的龟丞相，正战战兢兢地，将那份来自须弥山的揭帖，高高呈上。
鲲鹏眼皮都未抬一下。
神念只是一扫，其中内容便已了然于胸。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燃灯。
那个老棺材板。
他当然记得。
昔年妖庭鼎盛，帝俊执掌周天，他鲲鹏为妖师，镇压北海，何等风光。
而那个燃灯，不过是帝俊座下一个处理文书的丞相，见了自己，还得恭躬敬敬地躬身行礼，口称“妖师”。
这才过了多久？
那家伙先是叛出妖庭，入了佛门，摇身一变成了佛祖。
如今，竟要摸到准圣巅峰的门坎了。
而自己呢？
却还在这鸟不拉屎的北海苦寒之地，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修为停滞不前。
一股酸涩的，混杂着嫉妒的火气，直冲他的天灵盖。
这个时代，正在把他抛下。
砰！
鲲鹏将龙头拐杖重重一顿！
整座由万载玄冰铸就的水晶宫，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无数道裂痕在宫殿的墙壁上蔓延！
殿下的小妖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脑袋迅速低下，再也不敢动弹。
“罢了。”
鲲鹏缓缓站起身。
那双阴鸷的鹰眼中，翻涌着屈辱与不甘。
“好歹，也曾同僚一场。”
他挥了挥袖，一股无形之力将那吓傻的龟丞相卷出了大殿。
鲲鹏自己，则一步踏出。
身形瞬间出现在了北海的万丈上空。
下一刻。
“唳——！”
一声穿金裂石，撕裂九霄的高亢鹏鸣，炸碎了北海万古不变的死寂！
一只翼展不知几万里的金色巨鹏，冲天而起，屏蔽了天日！
他双翼只是一振，时空便在他面前化作了破碎的画卷！
不过是去凑个热闹。
顺便，也让洪荒三界那些健忘的家伙们，再好好回忆回忆。
他妖师鲲鹏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他鲲鹏，还未被这个时代淘汰！
百年时光，指间流沙。
须弥山，大雷音寺。
今日的雷音寺，金光如潮，祥莲朵朵绽放。
无数罗汉金身、菩萨宝相、佛陀法身齐聚。
梵音如海，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