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问缘由,不知事情经过,就凭眼前片面之事,将一位有功的菩萨逐出佛门?”
“你有何颜面,面对在场诸位菩萨、佛陀?”
话音落下,大殿内外的佛陀菩萨们,齐齐点头。
“古佛说得对。”
“毗舍浮佛此举,确实欠妥。”
“紧那罗菩萨传教有功,怎能如此轻易就……”
议论声此起彼伏。
毗舍浮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掉。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决定,到底有多草率。
“是弟子的错。”毗舍浮佛深深一拜,声音里满是懊悔,“弟子这就去找紧那罗菩萨请罪,将他请回佛门!”
“去吧。”燃灯摆了摆手,收回威压。
毗舍浮佛如蒙大赦,转身就离开。
他离开须弥山,一路向东。
很快便在一处荒芜的山岭中,寻到了那道被佛光抛弃的落寞身影。
紧那罗盘坐于山石之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具早已冰冷的女子尸身,整个人尤如一尊被岁月风化的石雕,了无生气。
“紧那罗……”
毗舍浮佛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停在三丈之外,没敢再靠近。
紧那罗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空空荡荡,不见悲喜,也不见佛性。
“是我错了。”毗舍浮佛艰难地开口,“燃灯佛祖已训斥过我,我不该不问缘由便将你逐出佛门。现在,我是来请你回去的。”
紧那罗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许久,才问出一句。
“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毗舍浮佛一窒,下意识地回答:“错在不问缘由,错在以偏概全,错在……”
“不。”
紧那罗摇头,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
“你错在,你从未想过,那些清规戒律,究竟为何而存在。”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张苍白的面容。
“她是个妓女,污浊不堪,被人虐杀。我想救她,你便说我六根不净,动了凡心。”
“可我若真的六根清净,心如止水,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而不救。”
“那我修的,还算什么佛法?”
毗舍浮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脸的涨红。
“你走吧。”
紧那罗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回去了。”
毗舍浮佛在原地僵立了许久,看着那张平静到绝望的脸,最终长叹一声,化作一道流光,狼狈离去。
他走后不久。
一阵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摩利支天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石之旁。
紧那罗几乎是本能地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对着她深深一拜。
拜完,他才想起自己已被逐出佛门,不由得自嘲一笑,放下了手。
“昔年我破格提拔你为菩萨时,便很看好你。”
摩利支天在他身旁坐下,声音温润,目光落在远方的云海。
“你的天赋、心性,乃至对佛法的领悟,在所有弟子中,都堪称第一。”
“佛母谬赞,弟子愧不敢当。”紧那罗垂下眼睑。
“离开佛门,有何打算?”
紧那罗沉默了许久。
“游历洪荒,看一看这世间的仙佛妖魔,究竟是何模样。”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属于佛门的锐利。
“我曾以为,佛门教义至高无上,仙人行事皆为正道。可如今我才发觉,未必。”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片洪荒大地之上,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对错。”
摩利支天静静听完,轻轻颔首。
她抬手一挥。
一盏通体漆黑,灯芯处缠绕着幽幽鬼火的古朴青铜灯,悄然悬浮在紧那罗面前。
那灯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仿佛能直接冻结神魂。
“这……!”紧那罗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极品先天灵宝,灵柩灯。”
摩利支天将古灯推到他的面前,声音平静。
“此物乃燃灯佛祖伴生之宝,后辗转入我之手。它能催动幽冥鬼火,焚尽万物;亦能沟通阴阳,逆转生死,是少数能绕开生死簿的至宝。”
她的目光,落在那具女子的尸身上。
“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需要它。”
紧那罗的手在剧烈地颤斗。
他看着那盏灯,又看向摩利支天那双悲泯而深邃的眼眸。
“佛母……此物……太过贵重!”
“拿着吧。”
摩利支天站起身。
“这洪荒大地,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以你如今的修为,若无至宝护身,莫说看清世间对错,怕是连活着走下去都难。”
她转过身,背对着紧那罗。
“况且,我给你此灯,并非赠予,而是投资。”
“这世间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去割开那些早已腐烂流脓的毒疮。而你,有成为这把刀的潜质。”
“当你觉得你看清了这世间,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再来还我这份因果吧。”
紧那罗浑身剧震,他死死咬着牙,最终俯下身,对着那道绝美的背影,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触及坚硬的岩石,鲜血淋漓。
“紧那罗,此生不忘佛母再造之恩!”
摩利支天没有回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须弥山,大雷音寺外。
燃灯看着归来的摩利支天,神情复杂。
“送出去了?”
“恩。”摩利支天看着远方血色的残阳,声音缥缈,“一份投资罢了。当洪荒成为一潭死水时,就需要这样的外力搅动。”
燃灯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您是说……他会成为下一个量劫的应劫之人?”
“或许吧。”
摩利支天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日再见,或许就该称他为……无天佛祖了。”
燃灯沉默了。
许久,他才长叹一声,双手合十。
“善哉,善哉。”
而在那荒芜的山岭中,紧那罗已然起身。
他怀抱着女子的尸体,一手,握住了那盏冰冷刺骨的灵柩灯。
法力,注入其中。
轰!
灯芯处的鬼火骤然暴涨,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漆黑光柱,强行撕开了阴阳两界的壁垒!
一道虚幻、茫然的魂魄,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冥冥中强行牵引而来,缓缓落入那具冰冷的躯体之中。
女子纤长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