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此言何意？”
“意思很简单。”
申公豹将茶杯“啪”地一声放在案上，走到那巨大的洪荒舆图前。
他的手指，在殷商那片广袤无垠的腹地上，重重一点！
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咱们在这儿跟他们死磕，他殷寿后院的花园，可还大开着门呢。”
多宝道人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两道精光一闪而逝。
“你想让我等仙人，去屠戮凡人？”
“不可！”
广成子几乎是立刻出言反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昔年轩辕人皇与蚩尤大战，我等仙神对凡人大开杀戒，险些引来业力缠身！此等教训，就在眼前，岂能再犯？！”
“师兄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
申公豹连连摆手，那笑容里的狡诈，比狐狸更甚。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点小事，哪里需要诸位仙长亲自动手？”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那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人族自三皇五帝之后，立为天地主角，占据了洪荒最丰饶的土地。”
“可诸位别忘了，这片洪荒大地之上，可不止人族一个族群。”
“那些被赶进穷山恶水，对人族积怨已久的山精野怪，可还多着呢。”
“如今封神大劫开启，天机混乱，这正是他们眼中的百年乱世，千年机遇！”
“只要咱们稍稍派人去鼓动一番，许诺给他们一些好处，甚至都不用许诺……”
申公豹的嘴角，咧开一个阴损到极致的弧度。
“只需将殷商内部空虚，兵力尽出西岐的消息，悄悄放出去……”
“诸位想想。”
“到那时，殷商境内烽烟四起，处处皆是战场，他殷寿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跟我们对峙吗？”
“就算他能狠下心肠，不管那些凡人死活，可后方不稳，粮草被断，军心浮动……他这所谓的御驾亲征，还能撑多久？”
一番话。
让帐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这计策，不可谓不毒。
但，也不可谓不管用。
这已经不是军争。
这是刨根！
是逼着殷寿在“前方战事”与“后方子民”之间，做一个必输的选择！
帐内的阐截二教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复杂。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帅案之后，那道沉默的身影上。
姬发。
这等裹挟凡人，引动万族作乱的计策，实在太伤天和，有违天道。
若是没有他这位西岐之主，这位名义上的人族新君首肯，他们谁也不敢，更不愿去沾染这份滔天的因果。
姬发缓缓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舆图前。
他看着那代表着临武关的猩红标记，又看着那代表着殷商腹地的广袤疆域。
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份触目惊心的战损报告。
是无数西岐士卒在临武关下，被箭雨射成刺猬，被滚石砸成肉泥的惨状。
许久。
他转过身。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儒雅，几分仁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酷。
一种属于枭雄的决断。
“就按国师说的办。”
他的声音不大。
却象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传令下去。”
“由申公豹国师，全权负责此事。”
“西岐府库之内，所有灵石、丹药、法器，皆可任由国师调配。”
申公豹脸上的笑容，瞬间璨烂到了极致，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狂喜。
他对着姬发，长揖及地，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周主英明！”
“贫道，定不辱命！”
广成子与玉鼎真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力。
他们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们知道。
从姬发点头的这一刻起。
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再无道义可言。
只论生死。
…………
中军大帐内，因连破三阵而稍稍回暖的气氛，在帐帘被掀开的瞬间，荡然无存。
那是一只染满黑血的手。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他身上还插着几支用兽骨打磨的箭矢，嘴唇发紫，眼神涣散。
“陛……陛下！”
“后方……急报！”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一卷用兽皮紧紧包裹的竹简高高举过头顶。
随即，头颅一歪，气息断绝。
内侍官疾步上前，取过那卷尚带着死者体温的兽皮，快步呈到殷寿面前。
兽皮展开。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蛮荒妖气，扑面而来。
竹简上的字迹潦草而仓皇，墨点晕开，仿佛是书写者在极度的恐惧与颤斗中，用生命刻下的最后遗言。
“大商腹地，已有三十七城，遭山中精怪、林间恶兽围攻！”
“死伤百姓，不计其数！”
“东郡、河内、南阳三处粮仓被焚，五条主粮道被数万妖兽截断！”
“我军粮草……不出五年，便将告罄！”
“啪！”
一声爆响。
闻仲身前的千年铁木案几，被他一掌拍成了齑粉。
老太师气得浑身发抖，那只独眼之中，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化为实质。
“好！”
“好一个姬发！好一个西岐！”
“正面打不过，便在背后行此鬼蜮伎俩！唆使妖邪屠戮我人族百姓，断我大军粮草！”
“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他，也配称君？！”
帅帐之内，无人应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汇聚在王座之上，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
殷寿没有发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战报，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整个帅帐的空气，却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人无法呼吸。
许久。
他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帐内所有人感到一种比咆哮更刺骨的寒意。
“传旨。”
“在新的粮草到来之前，全军将士，自今日起，每日两餐。”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两百万精锐，每日两餐？这是在拿大商的国本开玩笑！
“陛下，万万不可！”
亚相比干与丞相商容齐齐跪倒在地，声音嘶哑。
“此事，朕意已决。”
殷寿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商量的馀地。
他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在帐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道身披七彩霞衣的沉静身影上。
玉麒麟。
“后方不宁，军心必乱。”
玉麒麟自阴影中走出，她周身萦绕着一股厚重祥和的大地气息，让帐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都为之稍减。
“陛下，我麒麟一族修为不足，于这正面战场，作用有限。”
“但若论守护，论镇压一方水土，梳理地脉粮道，我族，当仁不让。”
她对着殷寿，微微躬身。
“后方之事，便交于我麒麟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