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姜子牙和申公豹的辅助，西岐的国力，如同一株在暴雨后疯狂汲取养分的巨树，根系向着大地深处蔓延，枝叶向着苍穹野蛮生长。
然而，这棵树的主干，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姬昌的身体，垮了。
数十年的囚徒生涯，长子惨死的锥心之痛，早已将这位老人的精气神彻底掏空。
他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凭着胸中那口不甘的怨气，以及对西岐未来的忧虑。
如今，西岐在姜子牙的治理下，已然走上了正轨
那口气一松，积压了千年的病痛便如山洪般决堤，再也无法遏制。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曾经挺直的脊梁彻底佝偻下去，整日咳血，清醒的时日，越来越少。
这一日，久未上朝的姬昌，在侍者的搀扶下，再次坐上了那张属于西岐之主的位置。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人瘦得象一具裹着华服的骨架，唯有那双眼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燃烧着惊人的光。
阶下，文武百官，诸子列位，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姬昌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跪着的儿子们。
三子姬鲜，眼神闪铄，野心与不安在他的脸上交织。
五子姬叔度，低着头，藏起了眼底的算计。
他一个个看过去。
最后，目光落在了二子姬发与四子姬旦的身上。
姬发依旧是那副模样，微微皱着眉，象是在盘算着什么军国大事，又象是在烦恼今晚的晚饭。
姬旦则平静地跪着，沉稳如山。
姬昌的嘴角，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从主位上栽倒下去。
侍者连忙为他抚背顺气，递上一方丝帕，上面很快便染上刺目的殷红。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传我之令。”
他的声音，轻得象风中的残烛，却清淅地传入大殿每一个角落。
“立，二子姬发，为西岐储君。”
此言一出，姬鲜与姬叔度等人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
姬昌没有理会他们，喘息了片刻，继续道：
“若储君有变……”
他的目光转向四子姬旦。
“则由四子姬旦，继之。”
这道旨意，如两道从天而降的枷锁，彻底锁死了某些人心中刚刚燃起的野望。
满堂死寂。
没有人敢出声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不是商议，而是遗命。
姬昌看着自己这两个最象他的儿子，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的欣慰。
殷寿和那只狐狸，太聪明，也太狠。
西岐这艘船，想要在他们掀起的惊涛骇浪中活下去，甚至撞沉他们的龙舟，掌舵的人，必须是他们两个。
其他人，能力不够。
……
三日后，夜深。
侯府寝宫，油灯如豆。
姬昌躺在床榻上，生命的气息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姬发、姬旦，以及丞相姜子牙，三人跪在床前。
姬昌的嘴唇翕动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你们……过来些。”
三人膝行上前，凑到床边。
姬昌枯槁的手，从锦被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姬发，另一只手，抓住了姬旦。
他的力气很小，小到几乎感觉不到。
“你们……大哥……”
他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死得……冤……”
“殷寿……那只狐狸……”
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最后的光，那光里是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要……报仇……”
“一定……要……”
话未说完，他的手猛地一紧，随即，无力地滑落。
那双睁了一辈子的眼睛，终于，永远地闭上了。
“父亲！”
“老侯爷！”
悲痛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寝宫内响起。
就在姬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
凡人无法看见的灵界层面，一道磅礴浩瀚、凝为实质的金色气运，猛地从他枯槁的身体中冲天而起。
这股气运在空中盘旋一圈，没有半分尤豫，如百川归海，尽数灌入了跪在床前的姬发体内！
轰！
姬发只觉得神魂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人族血脉最深处的沉重力量，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他头顶之上，那条原本还只是潜龙在渊的气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啼鸣，身躯暴涨，神威赫赫！
在姜子牙这位阐教仙人的眼中，那分明是一只沐浴在无尽金色神火中的凤凰！
凤鸣岐山！
一声清越、高亢，充满了无尽威严与杀伐之意的凤鸣，骤然响彻整座岐山！
这一刻，西岐境内，万兽臣服，百鸟禁声。
远在万里之外的朝歌。
皇城之巅，那代表着大商国运的气运玄鸟，象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那双漠然的双目。
它发出一声充满了暴戾与警剔的嘶鸣，遥遥望向西方。
那里，一轮金色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两股代表着人族至高权柄的气运，在凡人无法感知的维度，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对峙。
姬昌墓前，松柏青翠，新土微湿。
姬发一身素缟，长身玉立。
他凝视着墓碑上那方正古朴的“姬”字，许久没有说话。
他身后，同样一身孝服的姜子牙静静站着，象一棵沉默的老松。
“丞相。”
姬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以西岐如今的底蕴，就算再励精图治万年，能胜过大商吗？”
姜子牙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内核，不是军力，不是粮草。
而是那座名为“人皇”的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姬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萧索。
“我算过了，就算我们倾尽所有，胜算也不足三成。”
“在我有生之年，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父亲与大哥的仇，报不了。”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可那份淡漠背后，是几乎要将他灵魂压垮的沉重。
说完，姬发忽然转身。
他对着姜子牙，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丞相，我需要助力。”
“我姬发在此立誓，有生之年，若能克商伐纣，为父兄报此血海深仇，我西岐，愿代表人族，敬天，孝圣！”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