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时辰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铡刀,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响,碾磨着观察室内残存的意识。
苏婉蜷缩在金属台旁,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随着那“改造方案”的宣判而抽空,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儿子,如同望着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顾伯山站立如松,脊梁挺得笔直,但那紧绷的肌肉和深陷的眼窝,暴露了他内心正承受着何等酷刑。他怀中那沉寂的残契,不知何时起,开始散发出一缕极淡、却无比坚定的温热,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无声地积蓄力量。
时间到了。
金属闸门带着沉重的气压声,缓缓滑开。门外,是以廖长老和姜执事为首的白袍研究员队伍,他们推着那台结构复杂、闪铄着不祥符文的改造设备,如同行刑队押送着刑具。冰冷的白光映照在他们毫无波动的脸上,更添几分肃杀。
“准备进行‘灵根嫁接与经脉重塑’一期手术。”廖长老的声音在寂静的观察室内响起,如同丧钟敲响。两名助手上前,手中拿着装有幽蓝色镇静灵液的注射器,走向金属台。
顾伯山深吸一口气,横跨一步,挡在了金属台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逼近的研究员。
“无谓的抵抗。”姜执事皱了皱眉,示意了一下。一名身材壮硕的护卫修士从门外闪入,身上散发出金丹期的灵压,伸手便要将顾伯山强行拉开。
就在那护卫修士的手即将触碰到顾伯山肩膀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却清淅震撼灵魂的嗡鸣,陡然自顾伯山怀中炸响!
他怀中那盛放残契的木盒,竟自行崩开一道缝隙!一道凝练如实质、温暖如春日朝阳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金红色光束,如同沉睡古龙的怒目,爆射而出!
光束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瞬间扩散,化作一个半透明的、表面流淌着无数古老玄奥符文的光罩,将整个金属台,连同台上的顾厌、旁边的苏婉以及挡在前面的顾伯山,牢牢笼罩在内!
光罩形成的瞬间,那试图拉开顾伯山的护卫修士,手掌刚接触到光罩边缘,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蕴含反噬之力的铜墙铁壁!
“啊!”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弹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金属墙壁上,口中喷出鲜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那名手持镇静剂注射器的助手,针尖在距离光罩寸许之地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针管内的幽蓝色灵液剧烈沸腾、蒸发,连同针头一起,迅速化作飞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司马氏研究员脸色剧变!
“守护屏障?!自主触发型古道统守护屏障!”廖长老失声惊呼,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死死盯着那金红色光罩上流淌的、连他都无法完全辨识的古老符文,“这气息是‘丹霞’!是那血脉灵因被极度危险的外力刺激后,结合了残契本体,自发形成的终极守护!”
姜执事也是目定口呆,他手中的记录玉简差点掉落在地。他们预想过顾厌体内可能存在的风险,预想过能量瘤的暴走,却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最不起眼、几乎被认定为“已失效”的古老残契,竟然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如此强大而诡异的守护力量!
“记录!紧急情况!”姜执事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载体甲三触发未知优先级古道统守护屏障!强度远超预估!物理接触与常规灵力介入被完全隔绝!”
廖长老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闪铄着计算与贪婪交织的光芒:“尝试分析屏障结构!查找能量节点或频率弱点!激活‘破阵灵纹解析仪’!”
新的仪器被推上来,射出数道不同属性的探测光束,试图解析光罩的构成。然而,那些光束一接触到光罩表面流淌的符文,就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无法穿透,连反馈回来的数据都是一片混乱的乱码!那屏障仿佛自成一体,隔绝了外界一切形式的窥探与干扰。
“解析失败!屏障蕴含的法则层面高于现有探测上限!”操作员沮丧地报告。
廖长老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看着光罩内安然无恙的顾厌一家,看着那将他们所有计划都阻挡在外的金红色光华,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恼怒与一丝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残契……这古道统……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麻烦!
光罩之内,顾伯山怔怔地看着笼罩周身的温暖光华,感受着怀中那残契传来的、如同母亲怀抱般的守护之意,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激动冲上鼻腔,让他几乎落下泪来。苏婉也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这奇迹般的光罩,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光罩内壁,感受到的是一种坚实而温和的触感。
而昏迷中的顾厌,在这金红色光华的笼罩下,紧皱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呼吸也仿佛平稳了些许。他丹田处的黄金瘤,在这古道统守护气息的刺激下,传递出的不再是冰冷的贪婪,而是一种略带好奇与审视的平静波动。
“怎么办?廖长老?”姜执事焦急地问道。改造手术无法进行,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
廖长老眼神阴鸷,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强行破开屏障风险太大,可能引发古道统反噬,损毁内核资产。暂时放弃一期手术。”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记录!载体甲三暂时进入‘守护隔离’状态。调整研究策略,优先进行远程观测与数据记录,重点分析守护屏障的能量运行模式及持续时间。同时,向总部申请调用更高阶的‘法则破解’类法宝或秘术!”
资本的精密算盘,第一次被这源自血脉与古老契约的、不讲道理的力量,生生卡住了齿轮。
他们可以给灵魂标价,可以给肉身列清单,可以制定各种“优化”方案,但在这种涉及太古盟约、直指法则本源的守护面前,他们的那套规则,暂时失效了。
廖长老带着满腔的不甘与重新燃起的、更加强烈的探究欲,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金红色的守护光罩,以及光罩内那个仿佛被古老力量眷顾的孩子,挥手带着众人退出了观察室。
闸门再次关闭。
观察室内,金红色的光罩缓缓流动,将外界的一切冰冷与恶意隔绝。
顾伯山缓缓坐倒在地,靠着光罩的内壁,长长地、颤斗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绝境之中,这源自先祖的守护,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这守护能持续多久?司马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动用更可怕的手段。
希望,如同这光罩一般,温暖而脆弱。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冰冷的金属囚笼里,他们拥有了一片暂时的、不容侵犯的方寸之地。
顾伯山抬起手,轻轻触摸着那流淌的符文,感受着其中传来的、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守护意志。
“凡我顾氏,皆为薪柴……”他低声念诵着祖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可灭可绝,不可永为奴!”
薪柴,亦可燃起焚天之火!
而这古老的守护,便是点燃那火焰的第一缕星芒。